不是疼,也不是不疼,而是習慣了。蘭生似乎能感受到,在某個瞬間,周筠跟他,其實是沒什麼不同的。
跪滿兩個時辰,回到屋裡洗漱完,已經子時了。月容坐在床榻邊給周筠的膝蓋上藥。上藥上着,周筠突然覺得膝上落了一滴溫熱的水。
周筠低眉,月容低着頭,小心地給她上藥,整個人止不住地輕輕顫抖着。
“哭什麼?”
月容手上的動作停了,遲疑了一會兒才哽咽着開口:“從前夫人這般嚴苛,現如今好不容易真進了太師府,想着夫人多年夙願終得償,肯定會對公子好一些了,誰曾想,夫人竟在這時候……沒有名正言順的身份,想要替她燒些紙錢都得偷偷摸摸的。原想着成了太師府嫡子,皇親貴胄,日子應當比儒州會平順些,可公子這樣辛苦,還不如在儒州的時候。”
周筠聽着這些話,心裡一暖,輕聲安撫道:“無事,我都習慣了。”
“公子。”月容擡頭,看向周筠,眼睛裡淚光閃閃的。
“好了,早些去睡吧,明日還要早起去國子監呢。”
“可公子的傷,不能休養兩日嗎?”
周筠看着月容搖了搖頭,月容抿唇,将手邊的東西收拾好,熄了燭火,福身行禮:“公子安寝。”
門被關上,周筠坐在床榻上看着暖爐出神。暖爐裡的火星子明明暗暗,周筠也有瞬間的迷茫。從前的目标是為了進太師府,那現在呢?許霧已死,自己現在是不得已呆在這,但若是逃跑,周潇現如今已經權傾天下,想要找到她,不過是時日長短。
現下局面不管怎麼說都于她不利,得慢慢來才行。從前從未想過她想要的是什麼,現如今,也該好好想想了。
躺到榻上,膝蓋和額角的痛感才漸漸清晰起來。越是清晰,便越睡不着,不知過了多久,意識漸漸渙散。
翌日開門。
蘭生就守在門口,眼下烏青一片。見周筠出來,第一眼看的,便是她額角的傷。傷處已結了一層淡淡的痂,他并未開口,隻是安靜地跟在周筠的身後。
到前廳的時候,隻有周荔同李清鸢到了。周筠朝着李清鸢行禮請安:“姨娘。”
李清鸢微微颔首:“起身吧。”
周筠還未坐下,周荔已經走到了周筠的身邊,歪着頭看周筠的臉,一臉疑惑地出聲道:“二哥,疼不疼?”
周筠恍然,擡手摸了摸額角,搖了搖頭:“不疼。”
“二哥騙人!”周荔開口。
李清鸢聽見這話,忙将周荔拉到懷裡,低聲斥道:“荔兒,阿娘如何教你的,怎麼能同長輩這般說話!”
說罷,李清鸢笑着同周筠道:“小孩子不懂事,少虞,你别同她計較。”
周筠還未來得及開口,就聽見周荔撇着嘴委屈道:“明明都流血了,怎麼會不疼?”
周筠一怔,軟了語氣:“二哥不想讓荔兒擔心,說不疼,其實很疼的。”
周荔回過頭,踮起腳,朝着周筠的臉,鼓着腮幫子吹氣:“荔兒呼呼就不疼了。”
看着周荔一臉認真的樣子,周筠的心都化了大半,摸了摸周荔的臉蛋:“多謝荔兒,二哥好多了。”
“不客氣。”周荔大大方方地應聲,“咯咯咯”地笑出聲。
“何事這樣高興啊?”周潇的出現,打破了原有的氣氛。
周荔的笑更甚了,甜甜地叫了一聲:“爹爹。”便朝着周潇的方向小跑着過去,周潇順勢抱起周荔,伸手勾了勾她的鼻尖,“又調皮了?”
“才沒有。”周荔軟糯糯地應聲。
周筠同李清鸢則是站起身給周潇行禮。所幸家中還有周荔,不然一頓飯,索然無味。
用完早膳,便要起身去國子監了。馬車駛了一會兒便停住了。嘈雜的吵鬧聲從外頭傳來。
“怎麼這一大早的,馬車便壞了?”
聲音有些耳熟,周筠掀開車簾的同時,蘭生的聲音從外頭傳來:“公子,前頭有駕馬車壞了,擋住了去路。”
窗外的雪已經停了,隻不過連日大雪,還有好些積雪。時辰還早,除了早點鋪子,其他鋪子都還未開張。太陽未升,朦朦胧胧,很是冷清。
“不如公子在此稍候,小的回去再駕馬車來?”
“來回折騰,定是要遲了。到時候非得被訓不可。”
周筠看清那人的時候,那人的目光正落在她這邊。
“周公子,好巧!”陸時化的一張臉慢慢變得清晰和谄媚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