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玉堂長子落水一事,很快就傳遍了靈虛島。
雖說糗事不宜外傳,可這金裘是何許人也?他出身金貴,從小被捧在手心,沒受過一點點的委屈,今日遭到如此屈辱,怎可能就此作罷?
面子,他要,但仇,他也得報。
于是這放出去的八卦,便有了一股英雄色彩:
據聞那日,流浪漢手持銀劍,忽現棂星門前,欲強闖靈虛島,态度狂妄嚣張,守門人為難之時,金公子仗義出手,兩人短兵相接,不料小人暗劍偷襲,金公子不幸落入太湖。
此事說大不大,說小不小,但金玉堂畢竟是靈虛島的一大金主,不得怠慢,所以消息很快就傳到了太學院院長的耳朵裡。
當時他正在審批公文,聽完報信,他隻是平淡地點了點頭,便讓家仆退了下去。
他心有憂慮,卻無關金主。
“金家手段歹毒,若他就此離去...”
自言自語之際,耳邊傳來了契鬼的低語。
“主人,他來姑蘇了。”
聞言,他停下手中筆墨,眼裡閃過一絲驚訝。
良久,他歎道:“那便不能置之不理了,如此看來,不僅是我,還有她...必将相遇。”
他名風聽雨,風仁堂獨子,姑蘇商幫幫主,靈虛太學院的院長,姑蘇城裡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貴族公子。
近乎完美的外貌,讓他舉止之間,便讓無數女子傾倒;與生俱來的才華,使他總角之時,便能獨攬家族大業。
毫不誇張地說,從出生開始,風聽雨便擁有了世人想要的一切,然而不論身上挂了多少光環,他始終認為自己是個罪人。
直到那夜,一團漆黑鑽進書房,為他帶來彼岸重現的消息,風聽雨才覺得身上的罪孽減少了些許。
此世夙願已了,接下來還能做的,便是守護。
………………
…………
……
與耿秋燈分别後,枯荷猛追腳程,才勉強在夜幕降臨前趕到姑蘇。
姑蘇商業發達,民居傍水而建,水中船隻鱗次栉比,街上人群摩肩接踵,環顧四周,眼花缭亂。車水馬龍之中,好不容易瞧見一家客棧,枯荷立即奔進去找掌櫃要了間房。
山裡奔波多天,禦劍摔了一路,枯荷全身是泥,匆匆梳洗一番之後,他馬不停蹄地跑下樓,抓住了店小二。
“請問,姑蘇最好的成衣鋪在哪兒?”
店小二撓撓頭,回道:“這位公子,咱們這姑蘇城,服飾種類繁多,您想要何種類型的服飾?男服或女服?常服或祭服?禮服或朝服?成人服或孩童服?”
枯荷想了想,道:“男服,還沒成年,但比孩童大!”
說着說着,他覺得自己在犯傻,便又指着自己道:“就我,我給我自己買,我需要一套...常服!不對,又好像是禮服...”
其實他也不知去蘇茶會該穿什麼。
“公子可有比較中意的款式?” 店小二如數家珍,嘴不停歇地繼續又問道:曲裾,直裾,深衣,直裰,襕衫,道袍,還有...來自異域的東瀛服,高麗服...”
“停!”
枯荷果斷打斷對方,道:“無意冒犯,您說的我一個字都沒懂,要不這樣,你直接告訴我,姑蘇鎮最貴的成衣鋪是哪家,我趕時間。“
這問題足夠精準,店小二一聽,不僅馬上給出了答案,還熱情地指了路,謝過店小二後,枯荷便匆匆地離開了客棧。
那家成衣鋪不遠,隻是街道夜晚熱鬧依舊,人群中前行十分艱難,枯荷走了好一會兒,才擠到店鋪的牌匾面前。
好在,還未打烊。
他松了口氣,迫不及待地沖了進去,結果腳還沒跨過門檻,就撞在了一人身上。
“抱歉...十分抱歉!”
枯荷也沒看撞上了什麼人,低頭就開始道歉,結果那人就杵在了面前,半晌也沒說話。
完了,這人生氣了。
枯荷微微仰頭,擡眸瞄了對方一眼,發現那人目不轉睛地盯着自己,臉上并無愠色,他五官深邃,眉清目秀,雖稚氣未脫,卻有着異常成熟的神情。
既已對上了眼神,也不好再躲閃,兩人相視了一會兒,那人還是沒開口說話。
之所以看了這麼久,是因風聽雨有些恍惚,畢竟從前背着彼岸劍的那個人,是個她,而不是他。
枯荷臉有點發燙,道:“那個...實在抱歉,我太着急了就...”
“啊...無妨。”
細細一想,其實不論是她還是他,根本不重要,風聽雨微微彎起嘴角,問道:“來買衣服?”
那聲音溫柔沉穩,宛如春風拂面。
“嗯...” 枯荷點頭,望了一眼鋪子裡頭,道:“明天想去蘇茶會,不知這裡有沒有合适的衣服。”
“先進來。” 說完,風聽雨轉身,擡手領着枯荷往裡走。
店裡還站着一人,年紀稍長,像是掌櫃,見有客人進來了,他便放下手中的活,滿臉熱情地道:“客官裡邊請。”
隻見風聽雨擺了擺手,對店掌櫃道:“他由我接待便好。”
掌櫃聽言,似是一愣,半晌沒接話,随後,他默默地點了點頭,便又繼續忙活去了。
于是枯荷被帶到了一處供客官歇息的角落,安坐之後,風聽雨遞來一樣東西,枯荷沒仔細看是何物,順手就接了過去。
低頭一瞧,是一塊布料,觸感細膩,柔軟舒适,枯荷一時不解,又擡頭望向了風聽雨。
風聽雨指了指枯荷的頭發,道:“擦一下,夜裡起風,容易着涼。”
剛才梳洗完便急着跑出來,頭發自然是濕的,枯荷微微一怔,連忙把不料遞了回去,婉拒道:“沒關系的,不能把你們家布料給糟蹋了。”
風聽雨沒說話,接過布料後,又輕輕地把它蓋在了枯荷頭上:“無妨,你用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