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紅蕖原本不叫散紅蕖。
确切的說,她原本也不是散紅蕖,因為真正的散紅蕖,早死在了十五歲的那年。
散家是一個古老的家族,也是姑蘇商幫的幫衆之一,散氏先祖所創立的散魂堂,遠在姑蘇商幫成立之前,就已存在了上百年。
散家現任堂主,因貪戀美色,處處留情,搞了不少風流債,所以在煙花柳巷裡留下幾個親骨肉也不足為怪,紅蕖便是其中之一。
紅蕖生于花街,身份一直沒被散家承認,某天夜裡,其生母接待客人時出了意外,把命給搭上了,她自此失去了唯一的庇佑,日子過的一天不如一天。
她繼承了生母的美貌,卻不願步人後塵,在即将接客的前夜,她孤身一人來到了高台,一躍而下之際,她聽到了一個漫不經心的聲音。
“掐指一算,你這屬于英年早逝。”
紅蕖四顧,不見人影,但還是回道:“我心意已決。”
“可别誤會...” 聲音拖長語調,慢悠悠地道:“我不攔你,隻想商量件事。”
紅蕖一滞,道:“我一無所有,恐怕給不了你任何...”
“怎會沒有,” 聲音打斷道:“你的容貌,出身,名字,還有...弱小卑微,我都非常喜歡,所以,全都給我可好?”
紅蕖聞言,憤恨地笑了,隻因這些話語對她而言,盡是嘲諷。
“你全部拿去便是!”
說完,她便踏出了那一步,從此人世再也與她無關。
第二天,紅蕖完好無缺地出現在了衆人眼裡,隻不過無人知道,她已經不是原本的那個紅蕖了。
披着紅蕖肉身的“她”,已在世間徘徊了太久太久。
“她”的強大,帶來了的唯我獨尊的孤獨,“她”的永存,帶來了一成不變的的無趣。就在“她”以為永世再也無法感知“樂趣”之際,“她”遇見了風聽雨。
萬沒想到,數百載過後,“她”竟能再遇“故人”。
“她”用蠱惑的聲音,替自己肉身取回姓氏,重獲散家小姐的身份,并借此身份來到了風氏獨子——風聽雨的面前。
為尋一樂,“她”略施小計,便促使風散兩氏做出了一個驚天駭俗、叫人震驚的決定:那便是,達成風仁堂獨子與散魂堂私生女二人的婚約。
直至今天,散魂堂堂主也沒想明白自己怎敢開口提的親,而風仁堂堂主更沒搞明白自己是怎麼答應的提親。
親口說出的話,猶如潑出去水,收也收不回來了。
散紅蕖十分得意,就在她覺得再也找不到比這更有趣的樂子的時候,一個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
為了消磨時光,她登島修仙,高閣賞月那夜,她與手持銀劍之人相遇了。
八百年未見的彼岸,如今竟落入了他人之手,但這早已認主的上古靈器,又怎會被人随意差遣?
驚訝,不解,各種久違的情緒湧上心頭,她落到那人面前,細細品味了對方的靈魂,恍然。
“這便是…聽雨想要的你。”
同源的味道,如此相同,卻又那麼不同。
他是白紙一張,宛如新生的嬰孩,不曾見過陰暗與扭曲,擁有着難以預見的可能性,他的存在,完美地象征了自己的另一面。
“那便由我見證,你終将成為的模樣。”
真正的樂子,還在前頭。
………………
…………
……
迷糊中,枯荷感覺有人在扒自己的手,他睜開眼,見風聽雨正坐在床前,便嘀咕道:“别抓了..聽雨你該剪指甲了。”
風聽雨道:“不是我。”
枯荷疑惑,往自己手臂望去,隻見有一毛茸茸的白色生物,正在用爪子扒拉自己。
“啊!”
他從床上坐起,猛地抓住了風聽雨,吓了對方一跳。
“聽雨,昨晚...”
話到嘴邊,一抹鮮豔的紅唇閃過腦海。
風聽雨看着枯荷,等對方繼續說下去,可枯荷忽然像是失語了一般,默默地把手收了回去。看出來枯荷有事隐瞞,風聽雨問道:“昨晚去了何處?”
枯荷舔了舔嘴唇,又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怔了半晌,牛頭不對馬嘴地道:“沒事,昨晚什麼事都沒發生。”
風聽雨皺起眉頭,指着一旁的小白狗,又道:“這銀狐哪來的?”
枯荷支支吾吾:“呃...路上撿的。”
風聽雨道:“哪個路上?”
枯荷道:“不、不記得了。”
風聽雨歎了口氣,站起身來。
“起來更衣,要遲到了,我在外面等你。” 轉頭,又對那銀狐道:“小七,别抓了,随我出去走走。”
那小白狗居然聽懂了,馬上不再抓撓枯荷,乖巧地跟在了風聽雨的腳後,枯荷都看呆了,同時疑惑道:“小七?”
風聽雨一怔,道:“我隻是覺得…‘小七’喊着順口,你有其他更中意的名字?”
“沒有,我就問問…他是男孩女孩?”
“男孩。”
丢下這句話,風聽雨便帶着小七出去了,枯荷不解地摸了摸腦袋,怎麼感覺,這小狗跟風聽雨很熟呢?
一番收拾之後,兩人來到禮堂庭院,那是每年開學禮舉辦的地方。
“進去候着,裡面都是今年入學的新生,切勿生事。”
匆匆囑咐完後,風聽雨便先行離開了。回想昨夜樓台,枯荷隻剩心虛,獨自暗道:事已生了,無力回天。
新生已在前廳等候多時,他們四下走動,互相問候,閑聊近況,無人留意到枯荷的到來。
枯荷獨自一人,站在哪裡都不自在,便一點點往邊上挪去。他找了一處角落,背牆而站,眼角餘光裡,瞧見了一個與自己一樣孤獨的身影,那人在另一頭的角落,也是低頭不語。
于是他轉了頭,看了一眼那人,本想打個招呼,然而望清對方臉龐的瞬間,他的小心髒一下跳到了嗓子眼,差點沒尖叫起來。
是昨夜那位紅裙女子!
似是察覺到他的視線,女子微微擡頭,與枯荷對上了目光,但她并不顯驚訝,甚至沒露出任何表情,淡漠地注視對方片刻後,她毫無波瀾地把頭又低了回去。于是枯荷也把頭扭了回來,然後雙腳控制不住地往女子的反方向走去。
這時,一群衣裝精緻、身材曼妙的姑娘們剛好經過,其中一姑娘尖聲道:“呀,你們快看,這人是誰?”
枯荷一聽,緊張地擡起腦袋,張嘴剛準備回話,才發現姑娘們望着的并非是自己,而是那紅衣女子。
姑娘們捂着嘴巴,竊竊私語起來。
“這不是散家的私生女麼。”
“就是她?跟風家有婚約的…?”
“胡說!那種婚約哪能作數!”
“那這算是退婚了咯?”
“噗,被退過婚的姑娘,哪家還會想要?”
“這可不是嗎,她都二十了,到現在還未定下親家呢。”
“她來這裡,是想找夫君的吧?”
“...不會吧,靈虛島的公子們年紀比他小多了。”
“笑死人了,就她這出身,哪裡搶得過我們。”
這些刺耳的話語,一字不漏地被枯荷聽進了耳朵裡,他忐忑地站在原地,緊緊攥着拳頭,冒了一身的冷汗。
這群姑娘,絕對會被碎屍萬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