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走的前個夜裡,枯荷蹑手蹑腳地從窗戶爬進了松文的寝房。
當時松文聽到異動,一翻身便跳下床,抽出了烏金劍。于是劍刃橫掃而去,就在将要劈中入侵者的一瞬,對方低聲驚叫了一聲,他才收住了招。
那人在掌上燃起一團磷火,稍稍點亮漆黑的屋子後,顫顫巍巍地把架在脖子上的烏金劍給移開了。
見摸黑進屋的人是枯荷,松文便收了刀,道:“何事?”
枯荷連忙做了個噤聲的動作,手指又一揮,在屋裡布下禁聲咒後,才放寬心地開口喊道:“你吓死我了!”
松文微微勾起嘴角,道:“是你先吓得我。”
雖隻是淡淡的一抹笑,卻與從前的感覺完全不同了,枯荷疑惑地望着對方,不禁怔住了。
見枯荷不回話,松文又道:“你想好了?”
“嗯...” 枯荷回過神,道:“道長,咱們可否現在出發?”
松文道:“不道别?”
枯荷頓了頓,随即使勁兒地搖了搖頭。
“好,那我們出發。” 語畢,松文便往窗外爬去。
“慢着!” 枯荷喊住對方,道:“...你...不收拾行囊再走?”
松文回頭道:“我沒有行囊。”
枯荷:“喔......”
回想松文在姑蘇的居所,幾乎是空無一物,所以在外出行的他,兩袖清風也不足為怪,枯荷撓了撓腦袋,慢吞吞地跟着他爬出了窗戶。
“走吧。”
烏金劍出鞘,松文向着夜空,縱身一躍,踏上劍身,朝遠方飛去,眼見那人影就要消失天邊,枯荷連忙喚出彼岸,禦劍追去。
“道長...等等...!”
枯荷在風中大喊,可前方的松文不僅沒有回頭,反而加快了速度。見對方離自己越來越遠,一股不服輸的勁兒竄上心頭,枯荷“呵”的一聲吼,傾盡全速,追趕而上。松文側頭,瞥見枯荷逐漸靠近,嘴角一勾,便壓低高度,鑽進了城外的樹林。
“不是吧?!鑽樹林那麼刺激!”
回想自己剛開始禦劍時,在林中摔得鼻青臉腫的情景,枯荷不免有些退縮。可瞧見松文在樹叢中穿梭得如魚得水,他又躍躍欲試,于是枯荷一咬牙,沉下身子,沖進了密林中。
林中白雪堆積,月光灑在雪面,反射在叢林間,照得整個林子亮堂堂的。枯荷緊跟着松文穿行的軌迹,竟是一路順利,就在他忍不住大喊爽快時,樹上一團積雪應聲落下,剛好砸在了他臉上,視線瞬間被白色遮擋,他驚叫一聲,身子一歪,腳下的彼岸不知挂在了什麼東西上,下一瞬,他便飛了出去,一頭栽進了雪堆裡。
還好那是剛下的雪,松軟厚實,枯荷竟也沒有受傷,他甩了甩腦袋,嘗試站起來,奈何腳下全是雪,一起身又陷進了雪裡。
“來人啊...救命...”
枯荷癱在雪裡,無奈地求救。
聽到後頭的人摔了,松文立刻折了回來,他踩着烏金劍,浮于積雪上方,對着陷在雪裡的人揮了揮袖,幾團小火苗從枯荷身旁竄起,眨眼融掉了白花花的積雪。
泥地重新裸露出來,松文穩妥地落至地面,對枯荷道:“沒事吧?”
“我沒事...” 枯荷爬起來,拍了拍身上的殘雪,一臉崇拜地對松文道:“道長,你這禦劍...也太厲害了。”
松文笑了笑,道:“你能跟上,也很厲害。”
見松文又露了笑意,枯荷歪起腦袋,好奇地問道:“道長,你...是不是心情很好?
“心情好?” 松文稍稍揚眉,垂眸思索片刻,才道:“不清楚...不過,好久沒有與人一同禦劍了。”
枯荷贊同地點頭道:“說的也是,現在想來,我還從未和别人一同禦過劍!”
松文道:“嗯,以前,修仙者衆多,大家時常聚在一起,切磋練劍,修習禦劍。”
“以前?” 枯荷眨了眨眼,不知道對方指的是多久以前。
松文沒有繼續細說下去,隻道了句:“走吧。”
枯荷站在原地沒動:“道長...我...我就不跟你去尋三生族了。”
雖說心裡在意,但對于枯荷而言,追溯與自己無關的過去,除了給自己添堵,實在沒有多大意義。
“那你為何跑出來?” 松文不解道。
“我就是...想自己一個人呆着...”
枯荷低頭嘟哝着,伸手一揮,埋在雪裡的銀劍便飛回了手中,他把彼岸收入劍鞘,遞給了松文。
“這劍...給你,你帶着它去尋三生族,便能求得彼岸劍主的過去,待你找到真相...把劍還給風聽雨就好。”
松文沒有接過彼岸,問道:“那你呢?”
“沒想好...” 枯荷歎了口氣,“跟原來一樣,四處走走,做些小買賣,看看這個世界。”
松文把彼岸推回枯荷懷中,低聲道:“想一處地方,我先送你過去,我若拿走彼岸,你便無法禦劍,入冬了,徒步一人,危險。”
“喔......” 枯荷摸了摸腦袋,點頭道:“道長言之有理...路上全是積雪,一不小心就埋進去了。”
“嗯,” 松文道:“你想去哪兒?”
枯荷思考了許久,也憋不出一個答案,糾結了足足一盞茶的時間後,他終于吐出了兩個字:姑蘇。
聽完枯荷的回答,松文若有所思,道:“你不想見風聽雨,卻要回姑蘇?”
“我...” 枯荷紅了臉,嘴硬道:“他...肯定以為我同你去尋三生族了,所以,他絕對不會料到我回了姑蘇。俗話說了,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這樣......” 松文認真思考了片刻,道:“好像有道理。”
松文雖長着一張曆經滄桑的臉,對人情世故卻遲鈍得很,枯荷看着他,差點沒笑出來。
一同回姑蘇的途中,遇了幾場大雪,風刮起的冰霜細屑,像濃霧一般彌漫天際,人隻要隔了幾尺,便會消失在灰蒙蒙的暴雪中,沒了蹤影,為了避開暴風雪,兩人不得不在途經的幾個小鎮停駐了數次。
因風寒沒有完全退去,枯荷偶爾還會咳個兩聲。山中寒冷,在客棧歇息時,他總是抱怨茶水涼的太快,于是松文會在茶杯底部燃上一團小火苗,讓枯荷随時都能喝上熱的。
在這白雪皚皚的冬日裡,落得一處避風地,手捧一壺暖茶,無疑是件很有幸福感的事情。
“為何我無法點火?”
枯荷雖擅長造冰,不畏夏日炎炎,可這冬天一到,他的仙法隻能雪上加霜。
“許是因為你火屬性靈力偏弱。” 松文耐心地解釋道:“我雖能控火,卻難控水,五種屬性,相生相克,一人若有極強的水屬性,就難以掌握火屬性的仙術。不過,即使是偏弱,也不代表完全無法使用,隻要勤加修練,總能找到訣竅。”
枯荷發現,每每談論仙法劍術時,松文的語調就會變得明快起來,他仿佛生來便是一位修士,有一股雲淡風輕的執着。
大雪久不停息,枯荷也不再着急趕路,開始沉下心來,放空自我,跟着松文一起潛心修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