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一旁的黑無常也沒閑着,她操縱着勾魂鎖鍊,一次又一次地在松文四周架起天羅地網,意欲趁機擒下對方的魂魄。
一個在近處窮追不舍,一個在遠處落井下石,這一景象堪稱是男女搭配,幹活不累的典範。
終于,松文走頭無路了,但他毫無屈服之色,反倒是把臉一黑,洩出了滾滾殺氣。
即便平時再是波瀾不驚,此刻他也壓制不住憤怒了,那所謂鬼神不傷生靈的規矩,在這場攻城戰中難免不遭無視。而他卻沒有想到這一點。身體不适的枯荷正硬着頭皮在守城,自己卻沒守在對方身邊,這叫松文怎麼能忍。
“我說過了…” 松文舉起烏金,猛然爆出一聲喝:“我趕時間!”
話音落下的那一刹,幾道金色符箓顯現在了漆黑的劍身之上,他面朝兩個鬼神所在方向,雙眼緊緊盯着敵手的位置,仿佛那漫天襲來的勾魂鐵索根本不存在一般,随後,他後腿一蹬,全速向前,哐哐兩下就砍碎了攔在眼前的鎖鍊,那身姿宛如狂瀾飓風,一下席卷到了黑無常的臉上。
此刻鎖魂鍊隻能觸碰靈體,黑無常沒料到松文能以劍斬之,顯然,是劍身出現的那幾道符箓,使得烏金能再度與鬼神法器抗衡。詫異之間,她已無暇躲閃,隻見對方一劍劈落,擊飛手中鎖魂鈎不止,還把劍刃結結實實地在身上劃了過去,直接刺傷了她的靈體。
随着一聲悶哼,黑無常徹底凝滞了動作,她微微垂頭,嗓音沙啞地提醒白無常道:“小心...那把劍。”
“何止是劍...”
松文從懷裡扯出一堆符紙,出其不意地撒了出去,符紙散亂地飛舞了片刻,忽然驟停空中,排列出有序的模樣,張開一道牢固的縛靈網,将黑無常封在了原地。
這道縛鬼結界的氣息,黑無常并不覺得陌生,細細想來,方才亂撒符紙的舉動怎麼看都像是枯荷的做派,想必那刻在烏金劍身上的符箓,也是精通鬼道的枯荷特意為松文準備的。
牽制住黑無常後,松文沒有回頭,立即往逆轉咒陣所在之處奔去,白無常見狀,顧不上身陷囹圄的伴侶,隻能掄起哭喪棒,橫在松文前進的道路上,企圖一人守下逆轉陣眼。
但松文不想再錯失機會了,他聚起一股靈力,注入烏金劍中,劍身上的符箓愈發耀眼,然而這次他瞄準的,并非是對方身後的陣眼,而是對方手中的法器,隻不過白無常并無意識到這一點,且當他意識到的時候,已經太晚了。
幾道劍光閃過,就見白穗飄散開來,手中的哭喪棒竟斷成三截,墜落在了地面。
“...呃...?”
白無常瞪圓了眼,錯愕地愣在了原地,松文也不給對方消化情緒的機會,徑直越過了白無常,随即他反手握住劍柄,一把将烏金插在了陣眼的中心。
下一瞬,黑刃上的幾道符箓仿佛活了過來,它們沿着劍身一路往下遊走,迅速爬到了逆轉咒陣上,瞬間将咒陣本身的符箓侵蝕殆盡。
等白無常回過神時,由自己鎮守的一小片“城池”已經徹底失守,無力回天。
“娘子...” 白無常張大嘴巴,雙手抱頭,一臉大事不妙的模樣,道:“怎麼辦,又要挨罵了!”
黑無常冷眼旁觀着這一切,隻是輕歎口氣,無精打采道:“即便失敗了,也别放他走。”
話雖如此,黑無常也沒抱多大希望,松文更沒給白無常阻攔的機會,隻見他利索地拔出佩劍,擲向空中,一躍而起,再而踩上烏金,便揚長而去。
望着那快速遠去的身影,白無常忽然好奇心起,沒心沒肺地道:“…他說趕時間,到底是要去哪兒?”
黑無常又歎了口氣,道:“那個方向,是五殿大人所在之處。”
“呀!” 白無常驚呼,道:“那咱是不是得去護駕?”
沉默半晌,黑無常彎身坐了下來,幹勁全無地道:“暫時走不了,被困住了。”
“唔…” 白無常摸了摸腦袋,若有所思地走到黑無常身邊,伸手探向了那道縛靈結界,結界雖在抵觸他推進的指尖,但也并非完全拒絕了他,加重力道之後,半截手指竟勉強地穿了過去。
“這的确是小枯荷的術法,當年在東方塾,他為了不讓我們受縛魂結界的影響,在我們手上刻下的那枚符箓,至今還有些作用…所以眼下的這道束縛,應不難破出。”
黑無常抱着雙臂,轉過頭去,口是心非道:“這都多久了,人族刻下的印記,誰還會留着。”
“喔…”
見對方完全沒了鬥志,白無常摸了摸頭,沒繼續嘗試去破壞那道結界,而是在旁邊一同坐了下來。
“娘子,方才那一劍…傷得可重?”
“…還行,損失了點修為,靜養幾年便好。”
“那麼嚴重?”
白無常望着對方,雙眸一下變得淚汪汪。
“他是真正的修士,從前仙門昌盛時,各派德高望重之輩,修為與鬼使不相上下。”
“…不僅是他,” 白無常低喃着,道:“小枯荷前世也是仙門之人,可如今…他卻是鬼族之首…”
沉默半晌,黑無常緩緩仰頭,望向遠方。
“世事變遷,滄海桑田,曾幾何時,我們也隻是…”
話到嘴邊,她頓了頓,沒繼續說下去,白無常默默地看着她的側臉,好似理解了對方想說什麼,輕輕地“嗯”了一聲。
曾幾何時,他們也隻是一對不願被死亡分離的平凡眷侶,與這住在夷陵城的許多鬼族,并沒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