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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歲晚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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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韫話已至此,林璠若再停箸拒食便是造作,心中雖仍恻然,也擺手示意她落座:“今日不興動不動就行禮,别太拘着,咱們該吃吃、該喝喝。”說罷,喚内侍給她添酒布菜。

“是。”祁韫含笑應聲,接過内侍遞上的酒,抿了一口。林璠又問:“你方才說的那位販線香的商人,真有那麼誇張?隻因失了路引,便要還鄉,途中又因攜貨繳稅繁重,最後竟将整船貨物傾倒黃河?”

“那雖是柳敬齋筆下的故事,實情也差不多。”祁韫答道,“商人出行,須領路引,持照販貨,所到之地皆需納稅。若無背景,還得打點地方官,遇節慶要送禮,遭盤查需應對,一路上下周旋,稍有不慎便是傾家蕩産。許多地方官原本就視商人如肥羊,剝一層是常事。”

此話雖是實情,實則也是試探。祁韫一邊細說,一邊暗察林璠與瑟若神色,見小皇帝雖微蹙眉心,面上卻仍淡然從容,瑟若更是神色如常,便愈發笃定:瑟若并未将林璠教成那種隻知善惡分野、非黑即白之人,而是令其懂得政商之間的深層博弈與幽微權衡。

林璠自七歲起習政,皆由瑟若一手教養。祁韫所言,并未颠覆他原有的認知。因瑟若早便告訴他:清水可灌田,濁水亦能載舟。貪墨之官、政商勾連,原是今制常态,更是中土千年官場沉疴,非可一朝盡清。天子非神,不能一指山河即令四海澄澈;欲以一己之力滌盡污垢,清正吏治,那是理想,不是治道。

君主之責,貴在駕馭百官以庇佑黎庶,使吏治雖有盤剝,仍不逾矩不失度,使政通人和、軍令不紊,民生方得安穩生息之本。至于如何用人施政、懲惡揚善、權衡導引,皆須在千變萬化的現實中慢慢體悟。而這以仁心為本、以萬民為念的治國根本,早已烙印在林璠心中。

林璠聽罷,竟問了一個頗為務實的問題:“如今大晟工商之稅,給你們行商造成多大負擔?商稅之外,還需向官員付出多少成本?”

祁韫微笑緩言:“臣鬥膽以宋為對比。宋之商稅征收名目繁多,甚者‘借内藏,率富人出錢,下至果菜皆加稅’。我大晟則設稅課司、稅課局,市鎮有分司、分局,關津設竹木抽分局,合計四百餘處,專責征收之事,并明令‘一切客商應有貨物照例投稅之後,聽從發賣’,杜絕官牙私牙之弊。”

“至光熙二年,以大興、宛平二縣為例,所征商品達二百三十餘種。然我朝稅率較宋為寬,雖征稅比例自五十抽一至三十抽一不等,實則商稅亦不到三十抽二,遠低于宋人實情最高可達之三成之數。此皆太祖高皇帝定下恩例,紹統聖帝複加修明,既廣商路,又減商賦,使行商成本大減,實萬民之福。”

祁韫觀望林璠神色,見他都聽得懂,方續道:“至于陛下所問商稅之外的成本,原是紛繁複雜,需具體應對。但近來臣與諸多同行交談,雖買賣有大小異同,無一不說自嘉祐四年以來,吏治日清,每年打點之費已可省去五分之一至四分之一,日子确是越過越好。”

她寥寥數語,既交代了本朝商稅的機構設置、稅種品類與征收幅度,又以宋為鏡,映出大晟之政清明。

林璠聽得聚精會神,眉頭緊鎖,似在默記。瑟若卻已于心中回憶幾件貪墨官員抄家所得流水細賬,比照下來,知其所言雖似稱頌于她,實則不虛。

自嘉祐三年起,她之施政幾可獨專,精調百弊,如醫垂危之人,方才令積弊多年的吏治稍有起色。而這些,最終落在萬民切身處,便是那年年省下的五分之一打點之費,于朝堂是政聲,于市井是喘息,皆是實績。

瑟若忽又想起一件盤桓已久的要事,眼下正逢其時,便起意一試。她似是閑談,緩聲問道:“祁卿見識既廣,亦察于微。雖言從商,然于我朝财賦制度與實情亦多熟谙。那麼,你可知如今大晟歲入之中,最為倚重者,乃是哪些項下?”

祁韫目光在她面上略一掃過,方從容不迫答道:“正巧臣近來陪家兄籌備春闱,曾細讀戶部王尚書所撰《戶部題行十議疏》。”

“疏中有言,自光熙朝施行鹽課折銀、開中納銀以來,天下财賦源流大緻有二:一為田賦,一為鹽課,各約占歲入之半,而田賦較鹽課稍多。至于商稅,歲入不過數十萬兩,實屬微末,難當大用。”

瑟若這一問其實刁鑽。以祁韫對數字的敏銳,答中若無具體數目,便顯敷衍;若說得過細,又難免顯得對政務知之甚詳,于君臣奏對是大忌,十分失度。即便這些數目皆可由平日與官紳交往中旁敲側擊得來,亦不宜顯露得太過明白。

祁韫卻應對妥帖得體,穩穩繞過此暗礁。素來隻字不提家中親人的她,此時巧借“陪兄溫書春闱”之由,擡出祁韬舉子身份為障,又引出戶部尚書王崐去歲所撰新疏為據,不着痕迹将來源歸于典章公文,既示學識,又守分寸,可謂圓融有度,進退得宜。

她全程都在細細留意瑟若究竟吃了多少。按理說,以瑟若素來脾胃孱弱,肉食偏重的涮鍋并不适宜,偏偏這一席卻成了她與林璠每年年末的例行溫馨,小小團聚中照例安然無事,也從旁印證了祁韫那句“胃病即心病”的判斷。

祁韫與人打交道無往不利,一言以蔽之是“投其所好”,隻需一頓飯,誰偏好何物、可能來自何地,她一望便知。或許因與最親近的兩人同席,瑟若今日也罕見地由内而外松弛下來,許多微妙的喜好顯露無遺。她明顯偏好蔬食勝過肉類,口味清淡,不喜鹹重,而清甘帶香氣、餘味悠長的湯羹與甜品最得她心。

見瑟若邊聽她說邊又夾了肉食要吃,祁韫生怕她自己無知無覺又積食,微笑道:“今日蒙陛下與殿下召幸,賜臣一飯,臣自不敢空手赴宴。早早命人備下幾盅小點,是江南舊俗,臘月裡食此物,方得歲歲平安,四時順遂。若陛下與殿下不嫌簡陋,還請勞煩内侍代為傳話,臣的随從便将湯盅送進來。”

瑟若聞言,果然好奇地擡頭望着她笑,停箸不食。林璠更是叫好,心道:算是有幾分明白為何此人能哄得皇姐五迷三道,儀禮風度無不上佳,才情學識深不可測,偏又克己藏鋒,隻露冰山一角。

最難得的是心思細膩、體貼入微,這一手“有備無患”看似随意,實則将禮儀、人情,乃至宴席時辰都拿捏得恰到好處,早了晚了,那湯盅便要走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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