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提亞娜走出禱告室的時候,已經整理好了自己的心情,臉色如常,沒有露出任何異樣。
在他們離開前,神父和修女為他們送來了聖物“深藍的折磨”,傳說纏繞之蛇遊曆深海時,曾被利劍一樣的荊棘刺痛,但也因這綿長的痛苦飛升。祂的信徒們以此警示自身,不要忘記苦難。
“我們應時時禮告我主,當你迷茫時,主會指引你的。”
盒子裡的棘刺比起植物的刺,更像是某種巨大生物的牙齒或者鈎爪,表面覆蓋着些許類似鹽或者霜的東西,仔細看又有點像水垢,透過它們,能看到底下透出的深紅。
神父沒有把盒子交給布萊斯林伯爵,而是遞給了達提亞娜。
達提亞娜在短暫的訝異之後,伸出雙手接過了盒子。
“願主注視你。”
因為傳聞中纏繞之蛇的眼睛是日和月,這句話的含義跟願主保佑你差不多。
“人無順路,福禍無門。”
達提亞娜回了一句自修會的教義,抛開其他事不說,單看這話太挺有道理的,雖然大家嘴上都說願主保佑你之類的話,都其實都清楚人生是掙紮痛苦的,隻能靠自己走過去。
棘刺既然被神父交給了達提亞娜,自然就被存放在了她房裡。
父母都沒有對教堂此舉表現出思慮或是好奇,布萊斯林伯爵表現出的重點在另一邊,他與女兒就普萊斯一家的事談了談,達提亞娜坦誠了自己對這次投資的憂慮,這似乎有些出人意料,伯爵挑眉看了她一會,笑着說:“我會仔細考慮的。”
她看着窗外被吹動的樹葉和綠草,好像所有生物都為這節日歡慶祈福,在這盛花節的尾巴她想起了外出調查的小團隊,已經有段時間沒聽到新消息,于是便在用餐時随意提了一句:“盡管任務重大,但仍希望他們能度過一個愉快的節日。”
父親聽到這話,低頭切肉的動作不停,隻是擡眼瞧了瞧列昂尼德。
列昂尼德自然地端起茶杯,像是對此毫無所覺。
本來隻是随意一提的達提亞娜敏銳地從這場互動中嗅到了不詳的意味,餐後動作迅速地攔截了列昂尼德。
“我想你還沒有忘記我們之間的約定,你是不是應該把最新情況告訴我?”
列昂尼德捏了捏眉心,她迅速思考起來,話題有關調查小隊,事情一定跟他們有關,隻是沒調查出結果不至于瞞着她,一定是更壞的情況,調查小隊能有什麼壞情況?她腦中閃過一個詞:失聯。
這個詞再延申一下,就是失蹤。
“失蹤了?”
列昂尼德默認了。
“什麼時候的事?”
“就最近。”
達提亞娜挑眉,用眼神警告兄長,列昂尼德輕歎:“兩天前家裡收到觀察員的來信,但在核實的時候發現信上提到的時間有問題,且觀察員身份存疑,稍微花費了一些時間确認情況,初步認定失蹤一事屬實,但很多細節還不明确。”
有原著和前世的經驗幫助,她瞬間腦補了多種情況,什麼時間閉環,被遺忘者,獨立空間的都整上,一看就是個地獄副本。
兩天時間要調查身份和确認情況實在是有點來不及,很難不懷疑是不是采用了某種較為偏激的手段。
“你讓人去探陷阱了?”
列昂尼德眯眼,他沒有否認。
老天,要不是這個世界沒有地雷,她更想說踩雷這個詞。從結果上看,派人印證确實是方便快捷的做法。
達提亞娜皺眉,忍耐着吐了口氣:“那麼,你一定在準備派遣救援隊了?”
“不,這跟你沒關系。”
她擡眼靜靜看了兄長一會兒,不知怎麼突然笑了起來:“一個不知是好是壞的消息,我們确實變得默契了。”
“我并不希望你在這方面驗證我的猜想。”
“真抱歉這并不是你說了算。”
列昂尼德有些煩躁地摩挲自己的袖口,精美衣服的觸感似乎使他冷靜了一點,“你就不能像其他的貴族小姐那樣,坐在擺放着可口點心熱茶的長桌邊繡繡花嗎?或者帶上迪恩一起出去打獵,這種生活到底哪裡讓你不滿?”
“那麼你呢?你就不能像我們寬容明智的父親那樣尊重我自身的意願嗎?你還沒有當家呢。”
她知道列昂尼德是出于對她的關心才隐瞞并阻止她參與到這件事裡,無論他們之間關系如何,事實就是習慣難以割舍,或許就像那些可以不用但不能沒有的東西一樣不可缺失。
就像那天列昂尼德站在街邊等着她那樣。
兄妹彼此對視,誰都沒有再開口。
但他們又都清楚,這隻是另一種形式的對持,雙方都在等對方認輸。
達提亞娜有些走神地想,他們可真像,無論是在博格裡市内的那個雨天還是現在,即便在性命攸關的時候,也堅持要壓對方一頭,真是無趣又精彩的權力之争。
最終,她先開口了,那張青春的臉上有和列昂尼德極其相似的表情,那種冬日風雪凜冽中的鋒利,即使被刮得眯起眼睛,嘴角也若有似無地嘲諷着。
嘲諷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