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薩爾神情難辨地看了她一會兒,到底還是摸出五色石放到了達提亞娜手裡,她顫抖着雙手交握捂住石頭,仿佛取暖一般,漸漸平靜下來。
最後還是塞薩爾抓着她的手給她處理了傷口,他摸出些許綠中帶紫的草葉,放到嘴裡嚼爛後将綠泥敷在傷口上,然後從相對柔軟的襯衣上撕下兩條布充當紗布給她裹好,達提亞娜在看到他吐出綠泥的時候就皺起了眉,但到底沒拒絕這份好意。
處理完傷口,看她還是無力,塞薩爾便攙着她行動,她擡頭打量一圈,幾個姑娘被蟹腳似的爪扣抓着,背後奇怪的紋路像枯藤又像蟲草,看久了讓人心頭不适。
她看過一圈,發現羅莎不在這裡。
塞薩爾暫時沒有去找别人的打算,這裡路線複雜且危機四伏,稍有不慎就會遇難,如今好不容易遇到一個熟人,還是先把腳底下這塊地方探明白再說。
他目的明确,就往搬運工們消失的地方去,達提亞娜沒瞧見,他卻是知道方向的,穿過滑膩擁擠的長須,他們來到被隐藏起來的房間,這裡蓄着一池海水,裡面泡着一個巨大醜陋的不明生物。
它有着像果凍一樣方圓的頭部,腦袋很大,那裡擠着一圈眼睛,滑溜泛藍如同膠體的皮膚,細長有蹼的手,腰部之下是長有鞭毛的數條觸手,間隙裡浮出泡沫,裡頭鑽出一根管狀似乎未發育完全的口器,從這個方向看不到背面的情況,這或許是好事。
它身上有利器割開的傷口,乳白色的黏液飄在水面上,達提亞娜聞到了臭味。
搬運工不知去了哪裡,之前塞薩爾用來代替自己的人偶已經被破壞得七零八落,看起來已經沒有恢複的可能,兩人翻看玩偶内部的空竅,看到散發惡臭的黑色黏液,他們面對眼前的異常,一時失語。
沉默許久,塞薩爾察覺到陌生的動靜,當即拉着達提亞娜尋找藏身的地方,但這裡是一眼就能看清的空曠,他想了想,最好的藏身地居然是他們穿過的那扇長滿長須形似某種肉質菌類的門。他拉着達提亞娜,擠占了部分柔軟組織的空間,兩個人收腹踮腳,将自己盡可能地往裡貼,然後放緩呼吸,等着那陌生的動靜消失。
那道聲音越來越近,聽起來像是個行動不便的人,也正因為這個,他發出的動靜才會這樣大,讓兩人能夠提前察覺。
來者終于要穿過這道門了。
透過層疊的長須,達提亞娜從間隙中看到一個走路一瘸一拐的人,她沒有試圖去看這位陌生女性的腳,這是從她走路時搖擺的姿态判斷出來的,這位女性似乎是位白化病患者,這樣的人出現在這樣的場景裡,并不能給這裡帶來光亮,反而增添了一絲壓抑。
他們與她之間的距離一度近到差點貼上,足夠他們看清她脖子上壓着皮褶的葡萄瘤,似乎還能聞到某種刺鼻的味道。
她走到裡間,應當是到了那個怪物身邊,接下來的事情是他們這個角度看不到的,達提亞娜努力斜眼,還是什麼都看不到,她撞了下塞薩爾,想試試他能不能瞧見,在他們無聲溝通的時候,裡間傳來低低的呓語。
達提亞娜試圖聆聽理解,但她的大腦皮層好像突然變得光滑,信息從上面毫不停留地滑走,一點不剩。
她意識到這是她無法理解的語言。
或許放下石頭的她能在飙升的靈感下嘗試理解,她垂眼,似乎要透過肉粉色的長須看到手裡握着的石頭,但她到底沒松手。
達提亞娜決定寄希望于塞薩爾,裡面的東西奇怪,他也奇怪,說不定雙方還能認個親。
她猜老鄉此刻應當是有些激動的,但實際上塞薩爾隻是略有些驚訝,之前在死眠之地他偶爾也能聽到一些碎片化的呓語,然而正常人都不會把那些東西當成同類,他與達提亞娜同行并不僅僅是因為她能與他正常溝通,還因為他們都是人,來自同一個地方,換成海水池裡的怪物,哪怕話說得再順溜,他也不會有歸屬感。
如果達提亞娜知道他的想法,大抵會意味深長地笑一笑,塞薩爾的身份問題對她而言就像一個彩蛋,等待秘密被揭開的過程越長,最後結出的果子就越美味。
很多東西她雖然不說,但不妨礙她享受樂趣,劇透和隐瞞各有樂子。
裡間的聲音沒有持續多久,不過一會兒,女人就走了出來,兩人清楚看到她脖子上原本泛白皺起的葡萄瘤此時被撐得鼓鼓囊囊,像熟透的膿包。
女人沒有立刻出門,而是站在長須中,似乎有什麼未完的事,這在達提亞娜視角看不到,在塞薩爾眼中倒是相對明了,他看到長須中探出些許如同乳白色海葵觸手的東西,那些管子探到女人脖子上和腦袋上,不時擺動,不知道在做什麼。
長須中的氣味本就不太美妙,在這一幕場景裡更加凸顯。
他覺得女人似乎變老了一點,五官更往外凸,她馱着背,又同之前一樣一瘸一拐地走了出去。
兩人又等了一會兒,見無事發生,便靜悄悄地回到了裡間,達提亞娜站在水池邊看着塞薩爾,示意他給講講,塞薩爾也沒藏私,直接從玩偶開始講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