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舒嶼:“聽說昨天有個西夏的使臣來見父王,還提議我們跟西夏聯姻。”
宋席玉:“确有其事。”
宋舒嶼眼眶泛紅,但眸中透着堅定:“請父王取消我和梅将軍的婚約,讓我去西夏和親吧。”
宋席玉看上去有些糾結,沒有立刻給她一個明确的答複:“臨川,怎得突然提出要去和親?”
他直到現在都以為宋舒嶼的意中人是梅山庭将軍,還覺得自己給她定了門好親事。
宋舒嶼默不作聲,步履沉重地行至宋席玉身側,将手中的折子放在宋席玉面前:“我在宮門口碰見了錦衣衛的人,他們不敢面見父王,于是委托我将這個帶給父王。”
宋席玉翻開奏折仔細閱覽,上面詳細記錄着近日的戰情:
細作探報,此番北辰與西夏合力向東離用兵,為早有預謀......
臘月十日,梅山庭将軍所率軍隊與西夏軍交戰,敵軍傷亡約六千,我軍傷亡約八千。戰後我軍多數将士有中毒的迹象,血管腫脹、肌肉僵硬、痛不欲生,遂不治身亡,軍醫束手無策。
臘月十二日,楓城失守。
臘月十三日,怡康失守。
臘月十五日,北辰連破北部五城,守将或率屬下投降、或畏罪自殺。
臘月十六日,北辰開始屠城。
......
臘月十八日,西部守軍因中毒而死者過半。
......
宋席玉看不下去了,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慌,眼前發黑。
北辰向來暴虐,會屠城在意料之中,可西夏兵弱,為何連西邊的城池也會失守呢?
照此下去,若是戰情再無轉機,不出半個月,三國中首個“亡國之君”便要誕生了。
他望着宋舒嶼,道:“臨川,你可知這奏折上所說的屠城是何意?”
宋舒嶼回望他一眼,道:“是敵軍每攻占一座城後,便殺光這座城中所有的百姓?”
宋席玉搖了搖頭,道:“非也。敵軍每占領一座城,軍士便會開始搜刮百姓的錢财或奸.淫.婦女,不願舍财的百姓便隻能舍命了。他們會如此搜刮好幾輪,直到将百姓所有的錢财搜刮幹淨,再殺掉他們。”
這種屠城方式看似沒有一次性趕盡殺絕殘忍,實際更加殘忍。它的可怕之處在于,最初給你一點希望,然後親手毀掉你的希望。
宋舒嶼聽完這些,面朝宋席玉跪了下去,道:“父王,使者跟你說的話,我都知道了。眼下戰情緊迫,就讓我去西夏和親吧。”
宋席玉對她的反應有點意外:“你是怎麼知道的?”
宋舒嶼沒有起身:“是丞相大人告訴我的,父王,你就解除我和梅将軍的婚約,讓我去和親吧,他會諒解你的。”
宋席玉:“臨川,可就算你去和親,西夏也不一定會退兵啊,朕總不能讓你白白犧牲自己啊...”
宋舒嶼堅持道:“我知道,但哪怕有一點希望,也不能放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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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梅山庭已經吩咐軍醫按照谷盈溪開的藥方配置解藥,但軍醫的數量有限,為了中毒的士兵及時得到救治,同時也為了藥膳的安全,谷盈溪每日都會去幫忙。她每天除了配藥、煎藥,還得檢驗其他軍醫配置好的解藥,忙得焦頭爛額。
一連好幾日,她都是和衣而寝,到了該用膳的時間也隻是胡亂咬幾口蒸餅對付,一邊吃,手上的活也不會停下。
岑森見她太過辛苦,便提出:“盈溪,讓我留在你身邊,做你的助手吧。”
谷盈溪婉拒道:“這不太好吧,你也有自己的分内之事要做。”
岑森:“沒關系,這幾日梅将軍沒什麼别的事吩咐我,幫你一下沒什麼。”
谷盈溪不好打擊他的熱情,并且尋思着有個助手幫襯着确實能提高做事效率,最終答應:“既然如此,這幾日就辛苦你了,将來你若有需要,我也會盡力幫你。”
岑參回以微笑,沒有更多言語。
盈溪,你又錯了,我從來都不是圖你的回報......
之後好幾日,谷盈溪煎藥時,岑森都在一旁替她打下手,兩人幾乎形影不離。
經過谷盈溪以及軍醫們的不懈努力,目前隻剩下幾十個士兵還沒有分到解藥,不巧的是其中一味藥材已經用完了。這味藥材能在湖邊采到,于是谷盈溪和岑森兩人約好今夜一起去湖邊采藥,這樣就不會耽誤明日的工作。
原本谷盈溪是想盡早采完藥回去休息的,可卻被夜色吸引,不知不覺慢下腳步。
皓月當空,繁星閃爍,一點也不像寒冬臘月,反而更像是晴朗的夏夜。風也不像往日那般寒冷刺骨,而是清冽宜人,還夾雜着些許青草和泥土的氣息。
少女身着藕荷色裙子,烏發半束,身上沒有過多裝飾物,隻戴着一個荷花後壓。
風吹動她的裙裾,将其吹得緊貼在她的腿上,勾勒出修長的雙腿。少女宛若禦風而行,每向前邁出一步,裙子就将她的腿裹得更緊。
遠觀時,她的身體若纖細的花蕊,而包裹身體的裙子是即将被風刮落的花瓣。
風時息時起。
風起之時,少女的裙裾在少年身上蹭來蹭去,與少年的衣衫交纏在一起。
她不易察覺地往旁邊挪了一些,交纏在一起的衣衫瞬間散開,似被解開的紗帳。
少女轉頭,後壓上的珠鍊随之甩動,發出悅耳的聲音。
她望向身旁少年:“岑森,你說梅将軍知道皇上給他和臨川公主賜婚後,會高興嗎?”
岑森:“應該會吧,畢竟他和公主自小相識,即使後來分開了,他也沒有忘記過公主,找了她很多年。”
谷盈溪頭一次對梅山庭與公主的往事有了興趣:“自小相識?”
岑森便把梅山庭與公主的往事與谷盈溪細說了一番。
他們的往事沒有多少人知道,但岑森多少了解一點,因為他是梅山庭的心腹,梅山庭以前甚至讓他去打探過當年那位公主的消息。
谷盈溪垂眸:“我還擔心梅将軍對這門被安排的婚事會有些不情願,看來是我想多了。他們能在多年後重逢,也算是緣分了...我會祝福他,隻要他幸福,我也為他高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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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中攜着一陣湖水的腥味,這也意味着他們已經到了湖邊。
谷盈溪借着昏暗的燭光,四處摸索着找了半天,好不容易發現了幾株她需要的藥材,可這些藥材都長在水較深的地方。
她隻能将足上的雲頭履脫掉,淌水過去采摘。
少女提着裙裾,朝湖心邁去。
眼看就要夠着藥材,她突然感覺自己的腳踝處被什麼東西舔了一下,又濕又軟。
谷盈溪止步,回眸望了一眼,隻見自己腳邊有一條體型粗大、約莫七尺長的蛇。
這條蛇的身體浸在水中,唯有頭浮出水面,正朝她吐着蛇信,一雙漆黑的眸子直勾勾地望着她。
它的蛇信竟比一個人的腳還長。
“啊!”
谷盈溪受了驚吓,手中的燈掉入水中,瞬間熄滅。
她拔腿就跑,卻被不知什麼水生植物的藤蔓絆了一下,掉進了水深的地方。
谷盈溪從小在北方長大,水性不好。可這種情況下她是沒有辦法呼救的,因為她一開口,水就會灌進口中。
岑森聽見動靜,着急地趕來,借着微弱的光看見她在水中掙紮。
湖水幾乎沒過了她的頭,長發如墨般在水中散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