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瑾的臉好得異常的快,仿佛是為她擋了一次災似的,好得快卻始終消不掉那道疤。
從顴骨到嘴角,那道猙獰的疤痕歪歪扭扭的攀附在那張本就長相涼薄的臉上,顯得更加駭人。
徐大娘子愁得很,這天臉上的藥卸下來,仍舊不見那道疤痕有消退之意,免不了歎之又歎,那哀怨像是傳不進餘瑾耳朵裡似的,當事人還是慢悠悠地擦拭着臉上的藥渣子。
這副悠哉模樣落在徐瓊眼裡,讓她坐在床上頻頻錘手:“這明天就要去段府了,你這臉該怎麼辦嘛。”
鏡子裡倒映出徐瓊的臉,餘瑾看出對方的憂慮,将擦布遞給一旁的青梧後才轉身看向徐瓊:“母親還懷着身子,不該如此憂慮才是。”
徐瓊欲言又止,餘瑾又道:“最近段家鬧的事,母親不曾耳聞?”
“鬧事?”徐瓊的思緒果然很容易就被帶偏了:“哦,你說段家四郎那個姐姐啊,也沒見你出門呐,哪知道的?”
“大街小巷都傳遍了,母親是不想女兒知道?”餘瑾起身坐到徐瓊身旁,伸手摸了摸徐瓊抱着的手爐,見不怎麼熱了便把自己的換給徐瓊。
徐瓊接過後往肚子前摟了摟:“也沒有,就是先前覺得你以後也是要……哎,現在好了,就說個樂罷。”
青梧将幹淨的布巾遞來,餘瑾接過後又将右臉擦了一遍:“母親既知道這些,也該明白段家現在隻不過是表面光鮮,實則如虎穴,輕易進不得。”
見徐瓊不解,餘瑾給青梧遞了個眼神,待青梧意會将人都清出去後,餘瑾才解釋道:“局勢不明,段家這時被這事推上風口浪尖,不定是好事。”
“這其中有什麼門道?”徐瓊被餘瑾肅然的語氣震住,不由得也緊張了幾分。
“門道說不上,這畢竟是皇家事咱們也不好妄論,母親隻要記得,如今原本是兩兩對峙的局面已然打破,眼下又臨近年關,恐是非多生,咱們家在京中暫屬中立,還是低調些好。”
說到這,餘瑾擡眼目不斜視地盯着面色煞白的徐瓊,聲音微沉道:“前些天我已經寫信告知父親事情原委,估計過不了多久就能收到回信了。”
見徐瓊還是沒回過神來,餘瑾又點了一句:“二哥不日便抵達盛京了,屆時家中免不了多些拜帖,處理完明日之事,母親便閉門謝客吧。”
徐瓊雖然沒能徹底明白餘瑾這些話,但就‘兩兩對峙’、‘多生是非’、‘中立’、‘閉門謝客’這些用詞中聽出些動亂,也怵了。
眼下家中又沒個頂梁柱在,她也少了些底氣,便輕易被餘瑾拿捏起性子應了下來:“那,那聽你的,等你二哥回來再說。”
她剛起身想再去檢查檢查明日帶去段家的回禮,像是突然想起什麼似的又坐了下來:“對了,你說你給你爹寫信了,有問什麼時候回來嗎?”
餘瑾點頭:“問了問了,母親回去歇着吧,我叫人去看就好。”
“你小孩子家家又弄不明白,還是我去罷。”徐瓊火急燎燎的走了,嬷嬷邊跟撫着,邊喚她慢些,都來不及給餘瑾道禮便走了。
餘瑾目送徐瓊離開,無奈地搖了搖頭,見青梧進來她招手讓青梧把鏡子拿來。
青梧還以為餘瑾是在擔憂臉上的疤痕遲遲消不下去,拿鏡子的動作都緩慢了不少。
餘瑾看不過去,一把奪了過來。
她把額前的發絲别到耳後,仔細端詳着臉上的疤痕,越看眉頭擰得越緊。
“簪子能劃出這樣的傷口嗎?”餘瑾喃喃自語地撫摸着側臉,總覺得這個疤痕越看越不對勁。
青梧沒聽出餘瑾言外之意,隻憂心道:“姑娘莫要傷心,定會好的。”
這話說的虛,明眼人都看得出這道疤消不下去了,又何況帶着這條疤的餘瑾本人。
餘瑾卻叫她把那天劃臉的簪子拿來。
青梧即便不願也不能違抗命令,隻好将那支用帕子包着的簪子遞給了餘瑾。
餘瑾拿着簪子對着側臉比劃,吓得青梧都快急哭了:“姑娘你這是做什麼呀?!”
餘瑾不語,而是盯着簪子出神。
在她的印象中,那天她劃臉的時候是一時情急,動作又快,按理來說應該隻是破了表層的口子,細長且不算深才對,現在這樣……
倒像是被什麼抓撓出來似的,傷口不勻也就罷,還歪歪扭扭的形成一個較深的豁口,且裂口處伴随着撕裂所産生的紅腫。
雖然現下好了不少,這些狀況卻還是沒完全消褪。
若不是天冷幹燥,恐怕傷口還會潰爛。
一支精細的金簪,能造成這種傷口?
這一個月内,餘瑾不止一次産生這種困惑,也并非第一次拿出這個簪子比對了。
可每每比對一次,都隻會加深她心中的困惑,且無論問多少當時在場的人,得到的答案都隻是――拿簪子劃的。
就連大夫也沒說能說出這傷口的另類之處。
“不對……”
她還是覺得不對勁。
可越是細想,越是頭疼。大夫說她是受傷口影響,當天又着了涼,這才落下的毛病。
可……
“嘶……”猝不及防的刺痛感令她應接不暇,連帶擱在床沿的鏡子和手中的簪子一同摔了下去,刺耳的破碎聲落進耳裡隻會加劇那惱人的疼痛。
青梧見狀,急着要去喚大夫,被餘瑾攔住了。
她壓着無端而起的火氣,冷聲吩咐青梧收拾後便倒頭睡去。
睡沒睡着青梧不知道,但她聽出餘瑾現下心情不好,便盡量放輕收拾的聲音,不敢惱她。
餘瑾雖然躺了一宿,卻也隻是睡了兩個時辰,待進了馬車後又倚着青梧眯了一會兒。
彼時天色大亮,街上嘈雜了起來。
雪地易滑,馬車也不敢行駛的太快,這路程也徹底把餘瑾僅剩的困意給耗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