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瑾在家裡過了幾分安生日子,逗逗貓溜溜狗,順便把喜歡睡懶覺的妹妹拽起來讀了會兒書。
說句不虛的,她倒是挺喜歡這種活法的。
隻是平和歸平和,她心裡頭卻總是缺了什麼似的空着,想了再想,卻又怎麼都琢磨不出來,抓心撓肺的很。
餘二随軍而歸那天,餘瑾正躺在卧房外的藤椅上,裹着毛毯休憩。
她近來少眠又多夢,時常四更未睡,五更便起,數着打更聲來度夜。
并非她不疲乏,隻是夢裡的光怪陸離實在駭人,令她不得不清醒着。
世人常說,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可誰能告訴她,她夢境裡張着血盆大口的巨獸,單眼橫瞳的蟒蛇,獠牙翅膀的黑蝠,長滿眼睛的長蛆……這些她甚至沒在戲本上見過的生物為何會出現在她夢裡?
幾乎是剛入睡,她便會被拉進另一個世界——一個充斥着詭谲和危險的‘世界’。
隻她一人在那方世界逃亡,漫天黃沙,山高路遠,唯孤寂長伴于她。
……
那毛茸茸的觸感幾乎在抵至鼻尖的一刹那,餘瑾便後撤坐了起來。
這一猝不及防的動作倒是驚到了站在她跟前的孩童。
“三,三姐姐……”那孩童紮着兩股辮子,繞一圈纏成兩個發包,碎發都被攏了上去,露出被冷風吹紅的小臉,配上被吓到的表情,甚是讨喜。
“是你啊,盼兒。”餘瑾松了口氣,藏在毛毯底下的手稍稍松了幾分緊攥匕首的力度。
再看對方小手上攥着的鵝毛,這才恍然方才的觸感是怎麼回事了。
不過這大雪紛飛的,哪來的鵝毛?
餘瑾這麼想的,也是這麼問的。
“是從廚房拿的。”餘盼懦懦的将鵝毛塞回袖口裡,頗為驚魂未定。
别人或許未知,但她方才直面了餘瑾黑臉的瞬間――即便隻是瞬息,也足以令她惶恐。
這也堅定了她以後無論如何也不會去招惹三姐的想法,這段日子大多都是餘瑾帶着她,見慣了餘瑾的平和,怎麼就忘了餘瑾先前是什麼性子的呢。
這可不敢再忘,餘盼怯怯的擡着眸子,極力收斂起方才激起的懼意:“對了,三姐姐,大娘子說二哥哥回來了,讓我們出去迎着。”
餘瑾聞言,忙将匕首收回袖底,掀開毛毯,起身帶着餘盼去了前廳。
剛到前廳,老遠便見徐瓊的身影,好些個女使都攔不住她想去大門口。
餘瑾見狀,便命人一同去攔着了。
徐瓊一見是餘瑾身邊的杏春來扶她,這才收斂了心思,待餘瑾走近,隻說自己坐得不舒坦,想去走走罷。
“去給母親拿個軟乎點的墊子。”吩咐好後餘瑾便親自上前将徐瓊扶回了廳内,又寬慰道:“母親且不急,二哥就算回來,也得先去宮裡回禀了陛下,交代軍中事務,有得忙呢。”
徐瓊這才忽而道:“也是。”
緊接着話鋒一轉:“不過還是得先備着你二哥的衣裝,總不能着戎裝上京面見官家吧。”
餘瑾無奈,剛想勸說這些早些便安排好了,不用徐瓊親自去弄,話剛開了個頭就聽外頭傳話來說:“景二爺榮歸了。”
話音剛落,就見一身着戎裝的男子步伐健快而來,面如冠玉,眼若流星,幾步跨至前廳,繼而單膝跪下,朝坐于主位的徐瓊抱拳作揖,以示尊敬。
“母親,兒子回來了。”
舉手投足行雲流水,毫不含糊,真可謂是身姿挺拔如蒼松,氣勢剛健似驕陽,倒愈發像戲文裡所描述的将軍了。
徐瓊忙上前扶起餘景,打量着面前風塵仆仆,俨然氣勢大變的二兒子——雖不是她親生,卻是從小帶起,餘景自小表現的又比餘瑾對她多些親近,故而自豪和關切也是在所難免的。
“可算回來了。”徐瓊熱淚盈眶地拍着餘景的手背,在她心裡,是現在家中總算有個頂梁柱在了,自然安心不少。
若是餘瑾知道她這個想法,雖不能說什麼,心裡總歸不太舒服的。
畢竟連當初他們的名字,都是一個帶有景星麟鳳的寓意,一個隻希望謹慎甚微而來的。
還是徐瓊嫁進來後覺得這個謹字給一個女娃不好聽,在她五歲的時候才改成抱瑜握瑾的瑾的。
餘瑾默默站在一旁看着面前這副母慈子孝的畫面,突然覺得自己像是局外人,這種感覺伴随着熟悉的既視感,讓她的表情越發凝重。
直到餘景的一聲輕喚才将她從局外拉回。
可餘景看向她側臉時露出的憐憫神情又叫她不适,趕在餘景開口前,她便稱道無事:“二哥還得趕去面見陛下,先去洗漱一番,别誤了時候,有什麼事回來再細聊。”
餘景眼底的憂色微微斂去,換成了堅毅,也不知聯想到什麼,竟拍着餘瑾的肩膀,說了句:“放心,有二哥在,定給你尋個好夫婿,不必再叫你遭這等罪。”
餘瑾頗為無奈,也懶得再辯駁什麼,忙勸餘景先忙正事,他這才離開前廳。
徐瓊這心一定,便開始招呼着忙活年末的事,又是拟拜帖,又是理禮單,真真是一刻也停不下。
餘瑾無奈,眼見勸不住,剛想走又被徐瓊攔了下來:“這次趕在年關,又恰逢大捷,宮裡自是會操辦上一番的,宜妃娘娘也已請旨設宴,宴請各家官眷,咱們家就有一份。”
“咱們家?”餘瑾略有驚異。
徐瓊卻覺得餘瑾這是沒認清自家在官場的地位:“你二哥是定王殿下麾下有功勞的将士,你父親和你大哥在朝中官階又不低,咱們家如何去不得?”
沒說去不得,餘瑾無奈道:“我也得去?”
這次徐瓊不容她再拒絕,趕着她去休息,還不忘說她眼圈黑的跟抹了灰似的,這些話讓餘瑾無奈又不得不認下。
自餘景回來後,餘家又開始熱鬧了起來,訪客拜帖絡繹不絕。餘瑾樂得躲清閑,也鮮少再出門,隻是即使不出門,她也時刻注意着京内的大小動靜。
尤其是段家。
自從定王殿下遠征而歸,便以軍功讨賞為由,求娶殿閣大學士段章之女段若雲。饒是段章表明自家女兒早已和靖安伯爵府次子定了親,也無事于補。
定王向皇帝表明自己今生非段若雲不娶的決心,直接向皇帝求了一封旨意,砍斷了段若雲和伯爵次子的姻緣,即便段若雲再不願,她也沒法抗旨不尊。
前些時候鬧得還厲害些,不知為何後來段若雲也不鬧了,不僅應了這紙婚約,還在禮部給出的兩個黃道吉日中選了早的那個,像是着急要嫁給定王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