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從幻境和憶境裡逃出來,餘瑾卻一點也高興不起來。
因為眼前并非荒無人煙的沙漠。
而她的這個視角,明顯是被人綁在牆上的。
餘瑾奮起擡起酸澀的脖子,稍稍一扭,就咔咔作響。
她的視線落在手腕上,腕上被鐐铐貼着皮肉緊緊鎖着,不知被鎖了多久,鐐铐外圈的皮膚已經發紅泛紫,向上的手掌被禁锢到都有失血狀态了。
她嘗試晃動雙臂,随之而來的是灼痛感。
餘瑾吃痛,頓時倒吸一口涼氣。她再次擡眸看去,那寸皮膚已經被燙出泡,褪了層皮了。
她不敢再動,頗為頹喪地垂下腦袋,淩亂的頭發散落下來,上面還粘着幹涸的血垢。
她神志還算清明,便打量起周遭環境,邊思索這是何處?她又因何故來此?
看手腕上的情況,她大抵是在這待了一段時間了。
她原先以為他們是連人帶魂被拉去幻境的,現在看來,是她判斷錯了。或許在憶境中的靈體狀态,才是真正被帶走的形态,而他們的本體都還在各自所處的境域中。
想明白這個,她又開始困惑是誰将她帶來此地的。
而且這個地方也很奇怪,牆壁并非平整,而是呈現内凹向上沿則漸緩的走向。牆體的裂縫分隔處讓這整個形狀看起來像是内收的花苞。
她擡頭,順着頂處的苞縫,隻見刺目的日光透進來,模糊了視線。
她低頭,内室環境簡陋,幹裂的地面、斑駁的牆體、還有……說不上來的怪味。
很快,她就知道那些怪味從哪來的了。
一個花苞連着另一個花苞——在隔壁苞房的正中間,放置着一個石台,石台上似乎有東西。餘瑾這個角度看不太清,隻好忍着手腕地灼疼往前探了探。
彎曲垂落地鎖鍊頃刻繃直,告示着長度到頭了。
餘瑾也終于勉強看清那台上所呈何物。
她登時瞳孔微縮、自心底所起的恐懼不斷攀升。
石台上的人……不,那不能稱之為人了,畢竟不會有一個正常人類會有那樣一個形态的□□——從腰間向下所連接的不是一個正常人類的雙肢,而是在吸食過地上的血後呈現出有活力的,更為駭人的模樣。
它□□全紅,還滴着血滴,在連接着腰部的深紅色的胴體上脈動着無數觸手,就像一個不斷蠕動、跳動的水蛭一般。在觸手尖端,有着吸盤一樣的口器,那口器正饑渴地不斷開合……□□浮腫的令人嫌惡。
這還是受限于視角所窺見的模樣,餘瑾不敢想象若是正視這家夥會是怎樣一副駭人的景象。
她喉嚨上下滾動,即便口幹舌燥,在極度緊張和恐懼下,還是分泌出了唾液。
這個鬼地方不能再待下去了!
她不想坐以待斃,可牽制住她雙手和雙腳的鐐铐壓制住了她體内的靈力,怎麼逃?
餘瑾四下張望了一番,又複而擡頭看向那處刺目白光。
對了!她突然靈光一現,想起歸一。
雖然進入出口後就昏迷了,但歸一肯定會跟着她的。
餘瑾迅速調整情緒,冷靜下來後嘗試感召歸一。
熟悉地震鳴讓她感到無比心安。剛想召出歸一砍斷這惱人的鐐铐,餘瑾就察覺到有人抵至,複而又阖上雙目,垂下頭來。
是平穩的腳步聲,極為輕盈,若非餘瑾五感通識,又在幻境中強化了一番,恐怕難以察覺。
那腳步聲漸漸逼近,從隔壁苞室駐停片刻後走朝她走近。
一步一步,砸在餘瑾耳鼓上,令其不由得緊張起來。
“你醒了。”
溫婉柔和的聲音入耳,餘瑾稍愣,看來對方早就察覺到她醒了。
她也不再掩飾,睜眼擡頭,直視對方。
隻是在看到對方容貌的時候,餘瑾也不禁驚詫:“蘇青青?”
不,不對……面前的蘇青青給她的感覺和她認知中的相差甚遠,她反應過來後便不由得質疑了對方的身份。
這裡還是雲天九境,不管在哪個境域,她都沒法放下警惕和戒心。
再加上七年未見蘇青青,突然在這種處境下相見……還有那個令人駭然的怪物。
“沒想到餘大小姐還記得我呢。”蘇青青又走近幾分,一隻手順着餘瑾的側頰而下,似乎全然不在意那張滿是血垢的臉會髒手,輕佻地勾起她的下巴。
餘瑾被迫直視對方。
聽見蘇青青聲調上揚,似乎很開心的樣子,餘瑾隻覺得後脊發涼。
瘋了瘋了,這絕對不是蘇青青!
餘瑾手腕疼得厲害,脖子揚起的弧度輕易就能被那雙玉手握住,或許隻需一扭便會斷了。
真是剛出龍潭又入虎穴啊!
餘瑾一邊感慨着自己的悲催運氣,一邊應付性情大變的蘇青青。她扯出一抹笑,嘴角的血痂因其動作再度破開,腥血倒回口腔,使其不達眼底的笑意多了股邪氣。
“蘇姑娘獨闖荒境,金丹歸塵,這樣厲害的事迹,我怎會不知呢。”
沒等蘇青青接話,餘瑾就先搶過主動權,後撤了一下腦袋,避開蘇青青的手:“隻是不知道蘇姑娘為何要将我綁在此地呢?”
隻是因為七年前沒出手搭救?雖然餘瑾并不認為是因為這個,但還是沒有多嘴說出來,現在這種處境,還是不要挑釁對方的好。
蘇青青沒有回答她的疑問,而是反過來先提出當年那件事:“你們當初把我當墊腳石扔在荒境裡,就不好奇我在裡面經曆了什麼?”
餘瑾卻是搖頭,一是否認蘇青青把她和當年那些人混為一談,二則是:“我在荒境裡待了快兩個月,你問錯人了。”
蘇青青摩挲了一下指尖沾上的血迹,低頭淺笑:“不,你接觸到的不算真的荒境。”
她猛地擡頭,伸手攬過餘瑾的後頸,一把将餘瑾的頭拉了下來,扯得餘瑾脖頸生疼。
蘇青青卻好似聽不見她的抽痛聲一般,自顧自地附耳道:“想知道‘真實’嗎?”
是真實不是真相。餘瑾雖然覺得奇怪,但脖子被壓得實在喘不過氣,隻好順着她的話點頭。
蘇青青這才放開她,還順便解開了她的鐐铐。
不算解開,隻是讓她能有自如的行動。
餘瑾從牆上跌了下來,雙腿失力地砸在地上。蘇青青居高臨下地俯視她,眼底的寒意即使背着光餘瑾也能看見。
她撐着地面和牆壁緩緩起身,直不起來的腰讓她和蘇青青幾乎平視。她神情平靜,同蘇青青對視。
蘇青青盯着她看了一會兒,轉身朝隔壁苞房走去。餘瑾遲疑了片刻,也緩步跟上了。
赤腳着地,每走一步,她都覺得腳掌被粗粝的沙石磨得生疼。她也推斷不出自己被吊在上面被關了多久了,但就渾身骨頭酸軟發麻的程度,也有五六日以上了。
幻境和憶境裡的時間不能與其他境域乃至外界相提并論。
餘瑾看着前面毫不防備地将後背暴露給自己的蘇青青,本來還在想她的事,卻不自覺的被那個石台上那個‘怪物’給吸引了。
湊近了她才注意到,那個‘怪物’也被鐵鍊鎖着,隻不過那條鐵鍊連接處,是脖子。
在那‘怪物’上半身還是人類形态的前提下,這種拷法,無疑是讓人覺得膈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