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猶記得承兒當年告訴我,他當初被逸兒救出後幫他護住紫府的那股力量……”
“是餘瑾所留。”
原來是因為白絲煉火……餘瑾歎了口氣,什麼話也沒說,隻是摘下了面具,撤下易容術。
眼前的女修逐漸變回熟悉的模樣,關嚴陡然松了口氣,餘瑾還活着是他自薛逸薛承二兄弟活着從秘境出來以後這十年之間,最為慰籍的事情了。
餘瑾變回原樣時又将左眼用眼罩遮住了,右眼對人的影響不大,她這才能與關嚴對視。
“關叔。”
剛被餘瑾的左眼影響過,關嚴還有些控制不住情緒,在聽到這個熟悉的稱呼又見餘瑾的變化時,他居然有些喜極而泣。
餘瑾看見關嚴眼裡起霧,有些無奈:“關叔,好久不見。”
關嚴走上前拍了拍餘瑾的肩膀,手掌落在餘瑾肩頭時力道有些沉重:“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當年雲天九境的慘況實在曆曆在目,活着出來的那幾位小輩觸目驚心的慘狀又令他實在難以忘懷,所以能在多年後知道還有其他幸存者,其中幸存者還是曾經熟絡的小輩時,關嚴很難不感慨萬分。
待關嚴平複下心情後,他看着餘瑾身上消淡不了的傷疤,他不清楚餘瑾在雲天九境中經曆了什麼,但一定不比活着那幾個好得了多少。
“回來多久了?”
餘瑾如實相告:“拍賣會前幾日。”
這個答案讓關嚴想問餘瑾為何不回家的話堵在了喉間,他眉間堆砌着深重地擔憂和困惑:“你在那個鬼地方待了十年?!”
不對……還有一個。
“那個王月也,你們都……?”
餘瑾解釋了任辭玥的身份,卻沒有說明二人在秘境中的遭遇,隻是道:“在裡頭時間有悖,我也是出來後才知道過了十年。沒想到我們出來後,雲天九境在五域中早已銷聲匿迹。”
關嚴擺手道:“别提了,早知道裡頭變得如此危險,我就不該讓你們進去,也不至于後來沒活下來幾個人。”
“哪又那麼多早知道,而且進去的名額也是我們自己争取,關叔何必攬錯自責。”餘瑾自然也能明白讓關嚴如此自責的原因,他是薛逸的親舅舅,對薛逸薛承都沒有厚此薄彼過,同樣的愛護,自然對于看到他們兄弟二人差點死在秘境中而感到心疼。
隻是……
“關叔,您說薛逸濁清……”
提及這個,原本心情尚佳的關嚴又苦下了臉,現下确定餘多災就是餘瑾後,他也不再顧及告知實情。
“哎,當初……”
當初距離雲天九境五個入口徹底關閉還有不到一個時辰時,大大小小的世族門派皆聚齊于五個入口前。
短短一個時辰,他們見證了天色異變,從晴空萬裡到風雨如晦,黑雲烏泱泱地湧來,團雲殘卷着奔雷,裹挾着狂風暴雨就砸了過來。
那些雷沒有落到地上,但情況比入口開啟時還吓人。
關嚴當時就因為擔心薛逸和薛承,就趕去等待。
可他們發現洞口開始萎縮了,都不見人出來。
彼時無論大小門派抑或是世家,都焦心如焚,每個人的臉上都是陰沉一片。
終于,一道驚雷劈下,将一處高樹劈倒,入口終于有了動靜——有人強行劈開入口試圖出來。
而那個人,正是賀微蘭。
她将符篆貼滿雙手,強行将僅能容納一個頭大小的入口‘撕’了開來——那道空間就像扭曲般憑空裂開,撐大。
符篆将賀微蘭的手炸傷,但身上更多的傷口已經讓她感受不到到底是手疼還是其他地方疼了,她出來的時候渾身血淋淋的,沒有一處好皮。
而她背上的薛逸,更是被傷得不成人形,黑霧曾留在他身上的疤痕自胸口處蔓延開來,寸寸連着經脈,後不知因何而流血潰爛成膿,渾身消散不去的血煞氣更是駭人。
賀微蘭幾乎是背着薛逸踏出入口的一瞬間便連人帶人摔在地上,昏死過去。
薛家和賀家還沒來得及将人帶回去醫治,憑着渡入靈力強行吊住二人性命之時,入口又有了動靜。
這次是紀明延,他倒是比他背上的公孫芷好些,至少出來的時候看見父母還能哭一聲爹娘,但也是氣若遊絲,下一息便倒下内傷發作,口中吐血不止了。
而他背上的公孫芷那副模樣,公孫家的人看着都快說不出來話。
公孫芷那雙在幻境中被摧殘的腿,出來後更是嚴重,像是幻境和憶境要成倍将痛苦施加在他們身上般,公孫芷的腿傷嚴重到在場的醫修都無從下手。
楊家主甚至親自過來了,她急迫地想得知楊青黛的死活,紀明延是憑着僅存的意志出來的,現下一松氣,氣血逆流,血堵着喉嚨幾乎說不出話,甚至手都擡不起來,隻能轉動眼球,看向入口方向。
楊家主剛順着視線看去,入口便跌出兩人。
是楊青黛和薛承。
“承兒的情況你也知道了,他苦練十年,幾乎泡在藥中,才到了現在這個地步,卻是再精進不得了,而楊家那孩子……從被楊家主帶回去後除了我陪承兒去看過她那一次外,我就再沒見過她。”
關嚴向餘瑾描述楊青黛的情況,說從秘境中帶出的病根留在了她體内,楊家渾身解數都無法根除,青竹般的姑娘,現今卻枯榮得幾近凋零。
餘瑾又了解了其他幸存者的情況,除去她和任辭玥,就目前來看,也就紀明延和薛承好些了,其他人……
公孫芷自從被帶回主家後再沒見過,與她一并入境的公孫禾至今不知死活,但落在雲天九境中還未出來的,都被直接判了‘死刑’。
“還有賀家那孩子,賀家本來内鬥的就厲害,現下那孩子又不知因何故說不了話,在賀家人眼中……幾乎成了廢人一個。”
“如今啊,是活着的幾個人中唯一一個現在還留在宗門的了。”
賀微蘭本就不是話多之人,餘瑾和她待一處就很少在尋常事上有過過多交談,但也能看出來,賀微蘭與她不同,賀微蘭是個面冷心熱的人。
她比同輩中許多人都把賀家放在心上,現今不受家中重視,留在宗門不再回家的行為與賀家抛棄她有何區别。
餘瑾歎了口氣,覺得有些悲哀,卻也沒做何評價,繼續聽關嚴說。
關嚴又說,餘家的這個入口,活着出來的隻有這幾個人。而據薛承這些年不懈的調查,寒域那個入口沒有修士出來;淵域也隻有公孫家守着的那個出來了兩個,江晏和宋昕雲;穆家守着的那個,就穆骁出來了,這些年也一直在找宋柳庭。
即便雲天九境自那以後再沒出現過,不相信他們死了的人還在尋找。
任辭玥收到餘瑾神識感應後趕上來時,正好聽完關嚴對于當年慘況的描述,她也換上了真容,朝關嚴拱手緻了一意。
關嚴點頭回應,倒是未能從任辭玥表面看出傷過的痕迹,但他記得她們曾在拍賣會和薛承争過催元參。
“催元參是給這位小友用的?”見任辭玥點頭,關嚴這才恍然道:“難怪那日我見小友的築基之氣懸于浮表,不入内體。”
任辭玥和餘瑾相視一眼,任辭玥猶豫了片刻,才略作解釋:“晚輩隻是在死境中撿回一條命罷了。”
關嚴微張着嘴,被這個原因驚到說不出話,他的視線在二人面上轉來轉去,看了看餘瑾身上被桎梏過的傷疤和左眼那道眼罩都遮不住的疤痕,又回想了番第一次見到任辭玥時對方築基氣勢掩飾下的虛弱,終究停下打量,合眼歎息。
果然,沒有一個入境者能逃過雲天九境的摧殘。
不過好在……
“你們如今這般,很好。”關嚴沒有深究二人為何相隔十年才從秘境中出來,也沒有探問她們在九境中經曆了什麼,隻是拍了拍兩位小輩的肩膀,語重心長地感慨二人還活着便好。
餘瑾想到身上的變化和接觸到迄今毫無頭緒的謎團,隻是笑了笑,沒有附和關嚴的話。
前路不知是死是活,現在,确實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