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趁着夜色抵達‘高塔’,餘瑾腦海中都還在回想薛逸說的那句話。
“深淵與你同存,深淵即存,你又何亡?”
這句話到底是什麼意思?
薛逸告訴她,這一切都是他聽到的,至于從哪兒聽到,又是誰說的,他不清楚。
太多嘈雜的聲音溜進他耳朵裡,即便嘗試了十年想要把控它,卻連屏蔽都做不到。
薛逸也慶幸自己如今還遊走在幾近癫狂的邊緣沒有徹底堕入。
但也快了……
“你在你那一曜遇到過什麼奇怪的人或是生物嗎?”在進入之前,餘瑾問了一個問題,這問題她先前也問過任辭玥,得到的答案是否定。
薛逸給出的答案一緻,隻是他多給了些不一樣的消息:“我沒遇到,但我确實聽見了一些奇怪的動靜。”
“什麼?”
薛逸按了按耳朵,思忖而後解釋:“野獸的低吼?”
餘瑾想起那東西的模樣,應該也算得上……野獸吧。
“怎麼了?”薛逸反問。
“沒事,走吧。”
按計劃進行,任辭玥先用休魂木将餘瑾的靈體剝離出竅,薛逸護着二人,讓餘瑾以靈體狀态先下去探路。
等餘瑾找到可以适合的路,三人再一齊下去。
隻是在餘瑾飄到倒二層的時候靈體一震,一道聲音自本體傳來。
“先别下,底下髒東西太多,你是靈體,容易被碰到。”
是薛逸,他按着餘瑾本體的肩膀,閉眼聆聽,在餘瑾即将接觸到倒一層的時候腦海中敲響警鈴。
大量且洶湧的哭嚎灌進耳朵,那些聲音尖銳刺耳,雜亂無章,拼湊在一起道盡悲戚苦哀。這些聲音會影響心智,薛逸慣性支起屏障,及時提醒餘瑾。
“她離開了。”任辭玥感知到餘瑾離開了倒二層,薛逸才松開手,他下意識用手背摸了摸鼻子,猩紅自虎口漫開,他不甚在意,扯着領巾随意擦了擦。
任辭玥遞出一個帕巾,在對方擡眸看過來的時候指了指鼻子。
薛逸接過帕巾,道了聲謝:“你想問什麼問吧。”
任辭玥斟酌而問:“餘瑾能看到别人看不到的,你能聽見别人聽不到的,那……我能不能捕捉到彌留的魂魄?”
薛逸擦拭鼻血的動作一滞,他再次擡眸,這次直直盯着任辭玥,雖然沒有餘瑾盯人時的毛骨悚然,但也足以讓任辭玥覺得别扭。
任辭玥剛要開口說些什麼,就被薛逸一句話堵了回去。
“你要捕捉的不是彌留的魂魄吧?”
一語點破,任辭玥暗暗感慨對方不弱于餘瑾的敏銳,更好奇對方能聽見的範疇或說上限在哪。比方說,連心聲也能聽見……
被點破後任辭玥也沒否認,薛逸似有所料,隻道:“魂歸三清,若非生後受生前累所落罰,便會轉世投胎,你想要找一縷魂魄,難矣。”
“除非。”薛逸話鋒一轉:“你攜有系魂物,扣留殘魂,使其無法進入輪生道,餘魂便隻能于人間飄蕩,失性失智,不知何去何從。上清下靈,逢神遇鬼,都收不了。”
“若是被邪修或是修行鬼道的抓住,那可就……”
話以至此,薛逸已經說得足夠清晰了,餘下的話任辭玥自會明白。
說到這,他反問了句:“這些我相信餘瑾也知道,你為什麼不去問她反倒來問我?”
見任辭玥沒回答,薛逸又緊接地說道:“你不想讓她知道你扣留了殘魂于世,不放其入輪生啊。”
“不是。”任辭玥搖頭,她并不介意去暴露這些,隻是:“她能看見。”
餘瑾能看見任辭玥想見卻又不敢見的,她還沒做好準備。
薛逸了然,他們聊到這,估摸餘瑾也差不多該回來了,便不再多言。
餘瑾魂歸于體後,起身在二人臉上打量一番,眯了眯眼睛:“你們聊什麼呢?”
“聊魂魄,最底下那層全是殘缺的兇魂。”薛逸說。
“哦。”餘瑾眨了眨眼睛:“我看見了,他們在互相撕咬呢。”
“那你還下去?”任辭玥不免皺眉。
餘瑾笑了笑:“沒有,就是看看,走吧。”
在餘瑾的帶領下,三人一同來到倒三層。
一進來,濃郁的血腥味湧灌而來,嗆得三人幾乎同時神色一變,薛逸抽了抽鼻子,細嗅空氣中的氣味,感慨了句:“這氣味中好像混雜了什麼,可惜楊青黛不在。”
“聽說她病了。”餘瑾也抽動鼻子聞了聞,大量屍香灌入鼻腔,她确實從中細嗅出一絲不同之處。
薛逸聞言瞥了她一眼:“你遠在淵域,倒是聽說了不少不外露的消息啊。”
這話說得意味深長,餘瑾知道他意指為何,便直說她見過關嚴了,并且從關嚴那大概知道了他們的近況。
“舅舅自我們出來後,魔怔似的,也難怪他能最快認出你。”薛逸順便解釋了他先前那番話:“她是病了,好不了,天天窩在家裡,但不妨礙她鼻子靈,連我身上有那玩意兒的氣息都能聞出來。若是她在這,或許能聞出這氣味中有什麼奇怪之處。”
“沒想到你被關着,還能經常和他們見面呐。”餘瑾用袖口捂住鼻子,在不确定這屍香中含有什麼的情況下,還是隔絕比較好。
薛逸已經把領巾扯上去,遮掩住下半張臉了:“薛家又困不住我,待在那裡隻是因為我需要一個可以靜心的地方罷了。”
三人一路來到倒三層上倒四層的入口都沒發生什麼事。
越是平靜越是不對勁。
難道他們被發現了?
不,餘瑾沒看見,薛逸沒聽見,連任辭玥的休魂木都沒動蕩,至少能說明這裡的危險确實不大。
三人看着望不到頭的樓梯,皆沒有上前。
餘瑾打破沉默:“我到這的第一天來過最頂層,那會兒有人。”
雖然不确定是不是人,但至少是活物。
“難不成他們知道我們今天會闖入這裡,所以撤了這裡的人,在上面候着呢?”任辭玥所提并非沒有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