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順着跪拜者的朝向走去,盡頭是一尊石砌的尊像。
巨大的身影在迷霧的籠罩下若隐若現,看不見尊像的面容,但從這些跪拜者的姿勢上可以看出,他們對此十分崇敬。
薛逸繞着尊像走,本想看看尊像大小,卻意外發現一扇門。
“我找到第八層入口了。”他的聲音引來餘瑾和任辭玥,待她們抵至,發現所謂的入口是一扇緊閉的石門,隻是在門上面刻了三個字――第八層。
餘瑾和薛逸對視一眼,一人一邊,直接開扒。
随着門縫抖落幾顆石子以及沙塵,門……沒開。
完全推不開。
薛逸将耳朵貼近石門,除了觸碰到石門時冰涼、堅硬且硌人的觸感外,什麼也沒聽到,他都快懷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不太行了。
可明明餘瑾和任辭玥的呼吸聲落進他耳朵裡都極為清晰明顯,為什麼就是沒法聽到門對門的任何聲音呢。
他看向餘瑾,對方正盯着石門,似乎是想穿透石門看清裡面的情景。
薛逸這才注意到,餘瑾的左眼瞳色發生了變化,渾濁中混着血色,像凝滞在眼睛中擦不幹淨的血迹。
沒等他問,餘瑾就先開口,她指着石門,說:“空心的,裡頭有人。”
準确來說,裡頭坐着一個人。
“他腳上拷着腳鐐,像是被關起來的。”
“長什麼樣?”薛逸問。
餘瑾聳肩:“背着身,看不清楚。”
薛逸又開始東摸摸西摸摸,幾乎把石門旁的壁體摸了個遍,皆無功而返。
“沒有其他入口了?”餘瑾問。
薛逸搖頭:“我繞了一圈,除了這個沒看到其他的。”
餘瑾摸着下巴細細思索。
任辭玥盯着那道石縫看了好一會兒,視線從上到下,最後舉起休魂木,朝着方才被餘、薛二人推門時抖落石塊的地方用力一捅,石門晃動了一下,自行往兩邊挪動開來。
餘瑾和薛逸相視一笑,給任辭玥豎了個大拇指後,率先走了進去。
諾大的尊像體内,獨坐着一人,他背對着大門的方向,垂着腦袋,腳鐐拷着,沒有動彈分毫。
三人繞過他,看清這人的模樣。
原來是具枯屍,單薄的裡衣靠骷髅架子撐着,環境昏暗,難怪餘瑾看不清楚是人還是死屍,薛逸也沒聽見什麼聲響。
三人沒有上前翻看,生怕輕輕一碰這具枯屍就碎成渣了。
薛逸半蹲下來,仰着脖子去察看枯屍的臉:“這枯屍臉上還戴着面具呢。”
“狐狸。”他上手碰了一下,枯屍上抖落下來的灰塵讓他停止了繼續的動作,随後起身拍了拍手,看向二人:“圓桌上隻有八類面具,狐狸是……”
“是這裡的腰牌使者。”餘瑾說:“我透過兩個黑牌看見的,他們是人皮下裝着的狐狸臉。”
“腰牌使者怎麼會在這?”從頭到尾,出現在這個地方的隻有象征客人的動物面具,且開始都是以活人的形态出現的,而這第八層……卻有一個已成枯屍的腰牌使者。
餘瑾蹲下來查看那具腳鐐,在枯屍的腕骨上發現了灼燒後留下的黑色痕迹。
深入骨髓的灼燒,這種刑具她見過,還曾受用過――那便是蘇青青關住她的鐐铐。
雖然這鐐铐上布滿象征歲月的灰燼,但不妨礙餘瑾能看清這鐐铐的原型,以及上面的紋路。
“這種鐐铐除非用極高硬度的玄鐵,否則是砍不斷的,他應該是活活在這裡耗死的。”
餘瑾注意到另外二人的視線下意識掃過她的手腕和脖頸以及背上的歸一,或許心有猜疑,但礙于餘瑾沒有說下去,便沒有多問。
餘瑾拍了拍手起身,開始環顧内部的環境。
越看她眉頭皺得越緊,這裡内部的環境,除卻受尊像外形影響緻其内形崎岖不一以外,無論是内壁的裂痕還是向上延生的紋路,都和當初看見過的苞壁一模一樣。
沒由來的怪異感讓餘瑾直覺不對勁,剛想說什麼,就被一聲巨響打斷。
而巨響來自入口,石門關上了,連那處被任辭玥捅開的洞都恢複了原樣。
薛逸上前推了推,又四處摸了摸,甚至把耳朵貼在石門上聽了又聽,最後朝二人搖頭――門關死了。
三人經曆過不少令人匪夷所思的事情,早已習以為常,冷靜地圍在枯屍前探讨。
薛逸先問:“你方才想說什麼?”
餘瑾把她離開憶境後到進入岑嶺村前所經曆的事簡略細節地說了一下,她的證據明晃晃地挂在左眼、脖子以及手腕上,任辭玥和薛逸不會不信。
二人沒想到餘瑾還經曆過這些,一時有些失言。
餘瑾卻還在恍若無覺般繼續說道:“從進來開始,這裡的一切都讓我有種熟悉感,你們或多或少都接觸過,不可能沒有類似的感覺。”
薛逸聞言點了點頭,稀稀疏疏的呓語萦繞在薛逸耳中,習慣了便沒太在意,而是把注意力集中在和二人的談話中。他想起活着的靈境,又似是聯系到什麼,肩頭微顫了一下,難得的沒有附和。
任辭玥也不可避免地回憶起自己堕進那無邊黑暗時的絕望處境,搖了搖頭,卻沒能把頓痛感甩掉。
她強撐精神回應餘瑾:“我并沒有在其他境域待過,不過這裡确實給我一些熟悉感,但……是排斥的。”
她揉了揉胸口,總覺得有一團火正在燃起,壓得她有些喘不過氣,對這地方的厭惡感也莫名加重。
她沒在意,将其歸結于過度使用休魂木的後遺症上。
“那看來天境主人和其他境域的主人是對立的啊。”餘瑾總結出一個結論,卻遭到薛逸的否定。
“不,不是對立。”薛逸按着耳朵,越來越大,越來越嘈雜的呓語失控般撞擊着他的大腦,令其有些語無倫次:“祂們是同類,天衢才是背叛者…祂是錯的…祂……”
薛逸不堪重負地跪在地上,黑紋活過來一般瘋狂蠕動着,随其青筋搏動,鼻血滴在地面上,他弓着腰,整個背部都在發抖――而這一切都沒有前兆,發生的十分突然。
餘瑾剛要上前查看他的情況,一旁撐着休魂木搖搖欲墜的任辭玥也倒下了,她拼命地抓撓着胸前,鎖骨連接脖子那部分被她撓得全是抓痕。
餘瑾下意識伸出手接住任辭玥下墜的身體,将其抓撓自己的手控制住後起身打量四周的情況。
她在石門背部發現了抓痕,又在内壁發現了牆體剝落的痕迹――這些都是人為的。
餘瑾回到枯屍前,一把抓下那張面具,骷髅頃刻倒下,碎開幾段。
餘瑾敲下面具上積澱的灰塵,随後往自己臉上一扣,面具下的左眼眼珠布滿血色,枯屍生前所遭遇的一切都在她腦海中回溯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