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瑾說既然自己死了十年之久,就沒必要驚擾他人了。
“餘家如今小輩也是不錯的,三伯何必勸說我留下。”餘瑾沒有在回家的當日就和餘聞先密談,隻是以客人的身份暫留在了餘家。
這決定确實叫人匪夷所思,既然都回家了,不讓外人知道也就罷,為何也不讓家裡人知道?
“而且三伯也不必常來看我,叫人注意。”
“便是不來,你總得說說原由,你帶回來的那孩子又是誰?”餘聞知知道從餘瑾口中問不出來她的事,那便從日遲下手。
“那孩子被拔了牙齒舌頭,甚至連懸雍都被剪了,這種就算是刑罰也是前所未聞,還有他後背……他又是什麼來曆?”
餘聞知顯然也被日遲後背的傷給驚到了。
餘瑾歎了口氣:“我不過機緣巧合救了他,留着他還有用,暫時不能叫他死了,三伯幫我多照料。”
她說得輕巧,這話聽起來竟是把日遲當做物件般。
餘聞知皺起了眉,餘瑾如今對待人命的态度,是否太過輕視了。
“看他那樣,想來經曆過不少苦難,你将他帶回來,就是為了養好後再送出去重蹈覆轍?”
餘瑾正擦拭着歸一,聞言擡眸,神情無甚變化:“幾年不見,三伯倒是熱心腸起來。”
餘聞知反駁未果,又見餘瑾垂下頭便擦拭邊道:“他即是我所救,自然也該回報回報,救他出來可不容易,您知道的,我從不做虧本買賣。”
放出日遲後他們直接被送出了聚鼎會,恐怕是聚鼎會背後之人所為,既然将人帶出來了,那她勢必會被盯上,餘瑾冒着這麼大風險,自然得收取費用。
“你這般……”餘瑾這番話讓餘聞知實難苟同,他雖心疼侄女在外多年受苦了,但餘瑾如今這些做法,他沒法不駁斥。
“你這般是要他給你賣命?”
餘瑾将刀收入鞘中,擡頭看向餘聞知:“他還有其他值錢的東西嗎?”
餘聞知怔在原地。
餘瑾卻是情緒平平,這話說得也頗為理所當然,并不覺得有錯之有。當然,她也理解三伯生氣之因,但……“這不過是他因果,三伯何必為他煩惱,反正他也呆不久。”
等日遲傷養得差不多,餘瑾還要讓他做事呢。
“我還有事,三伯自便。”說罷,餘瑾起身戴上面具,離開了屋子。
獨留餘聞知在屋内看着一貫客居的陳設,郁郁歎氣。
餘瑾此番,是連自己的住處也不住了……
……
餘瑾出門去了日遲被安排的住處,他現下正在屋内教一人自己的發聲辦法。
被教之人餘瑾也認識,是當初跟着餘軒一起來餘家的啞女——小雲,如今已經随了餘家的大姓,喚作餘雲了。
餘雲的根基雖然被毀得厲害,但好在她本身就不是個容易氣餒的性子,小些時候或還怯懦,如今大了,倒也自信起來。
三伯念着她母親當年不懼艱險将餘軒帶回餘家,将其認在了自己門下當弟子。慢慢的,餘雲雖然沒法挽回根基破損帶來的傷害,卻跟着三伯學了不少醫術,又學會照料靈植,如今在族中除了沒個說話的人,倒也過得自在。
三伯也是知道日遲有這種本事後,才叫餘雲過來請教日遲的。
日遲倒也不藏私,想來是畏懼餘瑾。
一見餘瑾的身影,他便下意識站起身,卻不敢直視她。
餘雲恭敬朝餘瑾作揖,餘瑾來此也隻是叫走日遲。
她将日遲帶到無人處,說了自己的安排:“安心養傷,養好後我還有事要你做。”
“什麼事啊?”日遲雖然不敢不應,卻還是鬥膽多問了句。
“回漠域拿點東西。”餘瑾這話一出,日遲腿都軟了:“啊?回,回去啊……”
餘瑾斜睨:“當初诓我進去的時候,怎麼不見你害怕,這會兒倒怕了?”
日遲勉力站住,咽了咽口水:“那,那會兒不是不知道您是什麼人物嘛,而且……回去也……”
說不害怕是假的,既然掩飾不住,就幹脆赤裸裸地表露出來了。
“放心,不是回去那裡拿,這事我後面會具體跟你說,現在告訴你,不過是給你做做準備。”
嗯,心理準備。
日遲癟着嘴,隻能點頭。
餘瑾放他回去,随後又去了餘聞先的書房。
餘聞先果然在此。
“父親是打算閉關了?”來的路上餘瑾看見先居開啟,那是餘聞先閉關修煉之地。
餘聞先隻是點頭,并未過多解釋:“等我出來,你應該早就走了。”
“父親可怪女兒做得這些決定?”
餘聞先笑着搖頭:“這說得什麼話,總不能因為你是我閨女我就把你捆身上吧,你的路總要自己走,為父勸或是旁人勸,又有何用?”
“既對你要走的路起不了什麼作用,又談何錯怪。”
父親總是能想得通透,餘瑾揮手,身後出現一把椅子,她直接坐在了餘聞先對面。
二人隔着一張書桌,直視彼此,一時相看無言。
這種相視無言也不過持續了一會兒,餘瑾便率先打破沉默:“父親當年可是想讓我來接家裡的生意?可惜如今女兒隻能叫父親失望了。”
看來當年餘瑾已經看出餘聞先想做的安排了,隻是時運不濟,雲天九境出事了,接下來的一切都朝着無法預估的方面而走。
早已無法回頭。
“我是有意讓你接手家中的事務,策兒性子太直,沒有商人的圓滑,又太過是非曲直,難擔大事。一心修煉對他而言是最好的,隻是……”
“隻是可惜我死了對嗎?”餘瑾毫不避諱地談起自己那莫須有的死亡事實,甚至希望這事變成事實,她說:“那便當我死了吧,如今族中小輩也是能人輩出,父親且不必擔憂了。”
餘聞先卻是搖頭,沒有立刻解釋搖頭的含義,卻另道:“你既知為父希望你接手,可知其背後緣由?”
修士壽元偏長,确實是不必如此之早去考慮後繼之事。
餘瑾對此也是誠實地搖頭,她确實不知道。
餘聞先如今不再隐瞞,直接說出了緣由,這事和十年前的雲天九境也脫不了幹系。
餘聞先說:“因為一則卦言,一則關乎命數的卦言。”
“命數?”餘瑾疑惑。
餘聞先歎了口氣,是的,便是一條由斷天機所出的三位元嬰真人傾盡壽元和三清所得的‘天機’。
瀕死前的臨終之言,以往生立誓,付諸了三位元嬰的性命,無人不信。
就單是斷天機的名聲就足以叫震懾。
斷天機以卦法聞名,卻又神秘非常,誕生年數不詳,隻憑千年前一句卦言奠定實力。
而那句卦言,助五域乃至下靈界避免了一場毀滅性的天災。
至此,斷天機的聲譽以及威望延續至今不曾隕滅。
餘瑾眉頭緊鎖:“是何卦言?”
不知是否是直覺所緻,餘瑾對餘聞先即将說出口的話有種說不上來的笃定。
餘聞先揮手設了個屏障,方才沉聲道:“上清下靈,生生向死;通天之途,唯見九境;深淵之下,生死難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