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忱繃着小臉看他,逃課是小問題,他一早就知道文凜撿到他的那天是逃課出去的,對此不是沒有心理預期。
但一聲不吭、毫無理由地跑去找人打架實在是太過危險,至少、至少也得帶上他吧,兩個人還能相互照應,雖然他手無縛雞之力,但萬一打不過他還可以叫人。
文凜試圖敷衍過去,但敗在桑忱嚴厲認真的炯炯目光之下。
他隻好含糊其次,“啊哈哈哈什麼打架,沒有,就是在路上遇見了幾個熟人,友好交流了一下。”
“用拳腳交流?”
“是啊,桑桑你不懂,男孩子間的友誼就是這樣,見面的時候就是要把對方揍一頓,感情越好揍得越狠。”文凜語重心長、若有其事地胡扯。
編到最後他幾乎自己都要信了!
桑忱擡頭瞥他一眼,銳利反問:“你是說,我們之間的友誼不深厚嗎?”
“呃……”文凜如同被箭簇射中的野鴨子,一瞬間失去了所有言語能力。
他本來也不擅長撒謊,做事從來直來直往,說話心直口快,做錯事也不遮掩,隻是遇到桑忱後才想着要在他面前留下的好點的形象,可次次都被揭穿。
桑忱反問的這句,他答是也不對,不是也不對。
要麼就撒謊說自己和桑忱情誼不夠深厚,要麼幹脆承認自己方才就是在胡編亂造。
文凜下意識選擇了第二種。
撒謊也不能說他和桑忱關系不好。
他倆好得不行!
桑忱皺緊的眉頭仍然沒有放松下來,他扒拉着文凜,用目光将他渾身上下都打量了一遍之後,末了,還是不确信似的又問了一句,“你沒受傷吧?”
大抵隻有有過相似經曆的人才清楚,受傷對于一個從小病恹恹的孩子來說是多麼難以忍受的痛苦。
逃課是小事,打架是小事。
對于桑忱來說,受傷才是大事。
桑忱這懷疑的語氣一下刺激到了文凜。
“怎麼可能。”他立時反駁,語氣中充滿了不屑,“我就是讓他們兩隻手,也别想傷到我一根汗毛。”
衣服亂了是因為當時那富家少爺有個跟班,混戰了半晌之後,約莫是覺得勝利無望,直接悶頭上來胡亂咬了一通。
這新奇的手段給文少爺震住了,一時沒反應過來,真讓他咬着衣服了,還死活不松嘴。
于是将人拉扯開又花了不少時間。
“啊,沒受傷就好。”桑忱松了一大口氣,至于文凜為什麼要去打架,他并沒有特别好奇。
仿佛文凜隻要不吃虧就行了,其他的事情都無所謂了。
相比之下,他對另外一件事情的好奇心更盛——
讓别人兩隻手,那文凜怎麼打架,全靠腳嗎?
可是至少也需要用一隻腳站在地上保持平衡吧……
想了想文少爺金雞獨立一力戰群雄的畫面,桑忱噗嗤一聲笑出來。
可能人的本質就是叛逆吧。
他要是問了,文凜估計要支支吾吾,顧左右而言他,總之肯定不會直接說實話。
但他現在避而不問,對此興緻缺缺的模樣,文凜又動了心思,偏偏就想讓他知道。
“你……”他故作矜持了片刻,還是憋不住,主動出擊,“你不問問我為什麼要跟别人打架嗎?”
他抿了抿唇,眼神亮晶晶的,就這麼看着桑忱。
桑忱有些一瞬間,恍惚間覺得自己看到了從前在一家面館裡偶爾見到過的一隻小狗,幫他帶路之後也會用這樣亮晶晶的眼神,邀功地看着他。
他搖了搖頭,覺得這個聯想實在有些莫名其妙。
——怎麼能說文凜跟狗狗很像呢?
太不尊重他了。
他回過神之後,誠實地搖搖頭,“不想知道。”
“為什麼?!”文凜疑惑,焦急,受傷,不解。
是不是因為桑忱不夠重視他,所以對他他的事情一點都不好奇,他蔫頭耷腦坐在一旁,抿着嘴不說話,間或用受傷的眼神幽怨瞧一眼桑忱,那眼神,渾似是在看一位抛妻棄子的渣男。
文凜醞釀半天,憋出來一句,“不行,你必須得聽!”
話語铿锵有力,但沒什麼力度。
大概是怕吓着桑忱,文凜還是收斂了些。
“哦。”桑忱的反應出乎文凜意料的冷淡。
文凜沒管,他湊到桑忱耳邊低聲道,“還記得你剛醒過來的時候,見到的那幾個欺負你的人了嗎?”
桑忱七竅玲珑心,都不需要他說完,就将事情的經過在心裡補充了個七七八八。
他就說,就算文凜之前再怎麼不靠譜,今天也不會擅自丢下他,讓他一個人面對這麼多陌生的人。
所以他一開始知道,方才肯定是突然發生了什麼事情,文凜來不及或者是不想告訴他,決定自己一個人去解決。
這麼一來他就明白了了。
如果文凜在外面無意間看到了那幾個人或是其中的一個,心中升起替他出氣的念頭,便一個人追了上去。
說實話他确實還記得那幾個人的面容,但明安如此之大,再相遇的機會恐怕寥寥。那天,說實話他自己都不會覺得還有再報複回來的機會,那樣努力地将那幾個人的面容記下來,是給自己留個念想,不至于之後尋仇無門。
沒想到文凜居然也對這件事情如此上心,光是一眼認出那人的行為,就已經讓他很意外了。再加上那些人衣着不凡,想必也是非富即貴,文凜能這樣不顧得罪這些人的後果,隻是想為他出口氣,更是讓他一時之間感激得不知道說什麼好了。
好像他從遇到文凜的那一刻就知道這個人很好,但是接下來相處的每時每刻都會讓他刷新關于這個好的概念。
沒有最好,隻有更好。
言語太過單薄,他總要做些什麼,來報答文凜對他的好。
“嗯。”桑忱眼睛有些泛紅,他不太好意思,于是側過頭去,留給文凜一個圓潤烏黑的後腦勺,胡亂點頭,悶聲道,“記得的,怎麼了?”
文凜撓了撓頭,突然又覺得自己這個行為不是很妥善,如果桑桑本來已經将那些不好的記憶忘卻,他方才提起,不是又将愈合好的傷疤揭開了嗎?
他很懊悔,覺得剛剛不該多嘴,但話都說到這了,顯然也已經無法再收回,隻好硬着頭皮繼續說下去。
他故作輕描淡寫:“沒什麼,就是剛剛看到了,想到他們之前欺負你的時候了,禮……那個什麼,報答了一下。”
“禮尚往來。”桑忱本來有些感動的心情被文少爺這一通亂七八糟的叙述給打亂了,他闆着臉糾正。
内心不免有些憂愁。
看來給文凜補課這件事,任重而道遠啊。
“哦對,”文凜一拍腦袋,浮誇地豎起拇指誇贊道,“還是桑桑聰明啊!”
桑忱沒被他這番插科打诨影響思路,他嚴謹問道,“你們打架的時候有沒有别的人看到?”
文凜笃定道:“沒有,當時都快上課了,誰去茅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