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媽這樣跟你談你爸的?”大馬猴看熱鬧不嫌事大。
棉簽壓着擦過傷口,剛止住的血又浸了出來,林愈合心疼死,居然刮花臉,蹙緊眉心,伸手掐着她下颌把臉掰了回來,語氣重了些:“别動。”
這兩個字多少帶了點命令的意味,倪旖不自覺停下了蹿起來反擊的動作。
林愈合就是她在學校的“媽”,丁索隐是正常朋友,徐浣若是羞澀到總被逗的,甄快活是打打鬧鬧互怼的,丁戈晖就是脾氣不好的靈魂同路人。
倪旖眼睫毛生得長,根根分明,如同雛鴉羽毛似的密,這樣半合着眼眸安靜坐着,一層淺薄陰影落眼下。
就是很好看。
林愈合喜歡她這種長相性格反差感。
她長得很小很倔強,所以外号叫妹妹。
“好了。”林愈合低頭快速收拾藥瓶。
倪旖點點頭,轉而坐好,連坐得不端正都得被林愈合罵一通,她超多母愛。随後又接着聊天:“是啊,我媽可嫌棄倪總,每天都說他呢。”
“不可能吧。”大馬猴明顯不相信。
“因為我爸跟我媽搞對象時自由戀愛,沒說自己是燕兆的,也不曉得是聯姻對象,我媽以為他就一黃毛混混,可看不上他,但倪總确實戳中她癖好,得知他情況,鬧了一次分手後坦然接受道歉,很快就有我了。”倪旖幽幽道。
“聽着挺不靠譜,”大馬猴意識到話說錯了,趕緊解釋,“我是說随性。”
“就不靠譜,我出生前臍帶繞頸,我爸等情況不危急後感慨,她這麼小就想不開,好沒出息;剛出生醫生讓我爸核對一下,他竟然說不認識我,不知道怎麼核對;就連紙尿褲用完,去買NB碼,newborn,他跟店員說,牛逼碼。”
倪旖一件一件抱怨,這都是撿着好的說,倪總那心思隻在許研究員身上。
周圍人笑得喘不過氣,這麼雷厲風行的倪總還是很可愛的。
倪旖沒說的是,她擠帶繞頸時倪總看着彩超裡痛苦小臉擔心得掉眼淚,她出生時總高興得傻掉、連之前做的流程演習經驗都忘記,她沒紙尿褲穿時倪總着急得忘記派遣助理去買、自己就急匆匆到半路才想起多此一舉……關心則亂就是如此。
“最近别手欠摳,留疤。”林愈合很心疼,歎口氣,跟她在一起有種養成系成就感,倪旖是她的玩偶娃娃。
“給——”倪旖從包裡拿出給大馬猴帶的頂餓零食。
大馬猴一愣,高興起來,拆開塑料包裝就吃起來,還是那味道。
“國外豬都不閹割,這炸豬排跟那味道雷同。”倪旖嘀咕兩句,“……艾莉都沒它騷。”
“……”大馬猴瞬間少了點食欲。
這豬排哪裡騷?
炸得酥脆的面糊包裹着軟嫩豬肉,白色一次性塑料杯裡裝滿鮮紅糖醋醬。
“豬一生可能隻能享受一次也就是一種烹饪方式。”林愈合幽幽道。
“豬還能享受第二種烹饪方式嗎?”蔣商鑒低頭随意圈上一個錯誤選項。
“8.9元的路邊豬享受一百八豬排包裝大師推薦的高端烹饪方式。”倪旖聳聳肩,直接說低價讓大馬猴降低期待,誠心讓他别扭。
“你媽——”大馬猴緊急收聲,畢竟人家媽不能随便罵,“我是說,你親愛的母親。”
“大年三十的菜反複熱到大年初七還在吃,就是這感覺。”倪旖蹙眉打斷。
“改天你也款待一下我啊?”大馬猴胳膊肘特哥們戳戳她肩膀。
“難不成你每天吃的都是屎啊?”倪旖往邊上躲躲,嘴巴惡毒。
正要狡辯,大馬猴肚子咕噜噜咕噜叫喚,特尴尬欲言又止。
“肚子裡養蟋蟀了?”林愈合笑嘻嘻用指尖戳戳大馬猴肚皮。
大馬猴覺得對倪旖那張惡毒嘴吃就沒食欲,小跑去走廊,狼吞虎咽起來。
清澈且愚蠢的男孩雙手撐着冰涼扶杆側目而視,胳膊肘鼓搗一下他小臂,蹙眉好奇問:“學長,那女孩怎麼去你們班?”
大馬猴往裡瞥一眼,直接忽略剛從廁所回來的小透明徐浣若,目光聚焦在倪旖身上。
大馬猴咳嗽兩聲,随便解釋:“高一吧?”
“準高一,我是預科班的,暑期提前參加專科培訓。”男孩才來這邊沒幾天。
“那叫倪旖,國外回來給學校打招牌,很牛逼。”大馬猴點點頭,驕傲介紹。
“她有男朋友嗎?”男孩很直接,隻是眉頭稍顯疑惑,她垂眸時看起來謹小慎微,不像邊上那個女孩自信滿滿的,一對比簡直黯淡無光。
“……”大馬猴真佩服他勇氣,果然新鮮零件就是不抗揍,敢說出如此大逆不道的鬼話,秉持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的頂級善良,“别追,容易死。”
“……”男孩斬釘截鐵,目光定在那怯懦女孩身上,“我很喜歡她,她長得很可愛。”
可愛?弟弟啊,你果然涉世未深。
大馬猴都恐懼這唯物主義戰士不懂這小女鬼手段,敢追她,先斷腿。
“學長,你有她手機号嗎?”男孩偷偷摸摸攜帶手機就想拉近乎。
大馬猴沒說話,私自給别人手機号不禮貌,但他都點開手機聯系人。
大馬猴順口報出自己手機号。
男孩就發送聯系人名片,随後跟他繼續聊:“她真的好好看,沒喜歡的男孩嗎?”
大馬猴滿嘴油,聲音渾厚道:“沒聽她說過。”
“那就好。”男孩今天才入學,因為骨折都沒參加軍訓,白得晃眼。
“倪旖喜歡生物男,高智商那種,”大馬猴幽幽道,随後遺憾感慨,“我這個元老可不想眼睜睜看着她從天成地久到曾經擁用,悲劇啊。”
男孩不了解這些,隻知道那怯懦很可愛,他很喜歡,想多一點了解。
大馬猴善意提醒學弟别送死,淡淡道:“買個意外保險,最高額那種。”
“……”男孩還是不懂可怕緣由。
男孩帶着很老土的黑圓框眼鏡,順着對角線看去,自己喜歡的姑娘那對角線,貌似是早上不小心撞到的人,很粗魯的,戰鬥力很強。他最反感女孩子暴力。
倪旖挺出名,總得男同學青睐,情書求愛、婉轉邀約簡直讓她應接不暇。
自從被一混混頻頻展開攻勢,簡直讓她難以招架。
那人锲而不舍,倪旖厭惡至極,踹掉他大哥位置。
倪旖現在很牛逼,手下還有好幾号俯首稱臣、納貢的中二小弟。
準高三組老師個個都打了雞血似的,恨不得在腦袋上系條紅絲帶,上面寫上“高考必勝”,班主任成天在自習課上強調着題海戰術,重點班還行,特放松,畢竟每個人身上都有加分項目,比裸考簡單多了。
倪旖呆座位上,收拾位置,感覺像動物園新進的猴兒,遊客從四面八方湧過來,把她圍得嚴嚴實實。
這大馬猴吃完豬排還不做人特樂意當導遊,用那種五一勞動勳章備選人沖刺的熱情勁兒:“妹妹又得第一啦?”
“嗯。”倪旖鼓搗座位,這該死藍白座椅偏偏附帶午休躺椅功能,不注意容易塌。
甄凝擱邊上,一臉虛弱地倚着牆壁,拎領口扇風,片刻才憋一句:“怎麼回事啊你這是?假惺惺的。”
“歡迎妹妹回歸大家庭啊。”大馬猴本着班委職責去關心,被撅回來了。
倪旖被窗外烈陽晃得眯起眼,熱意從額前耳後泛上來。
“我回來也不見得歡迎。”甄凝略帶怨氣,百無聊賴地撩着書包帶子。
鈴聲一響,倪旖聽着嘈雜人聲退潮似的漸漸遠,從走廊到樓梯,然後消失不見,整個頂樓便安靜下來。
大馬猴不慌不忙坐倪旖後邊,繼續唠嗑:“妹妹,你咋不直接上大學。”
倪旖将本應背在身後的雙肩包緊緊地抱在了胸前,上身微微前屈,像是在奮不顧身地保護着裡面的書。
“聽不懂漢語,”倪旖有點煩躁,随便敷衍,“……我媽怕我拉褲兜子。”
“……”甄凝不出意料猜道。
你沒事吧?
今天又抽什麼風?
出門忘吃藥,還是上網被盜号?
大馬猴徹底啞口無言,偷摸着嘀咕一句:“那你跟那肌肉男什麼關系啊?”
“夫妻關系。”倪旖胡扯。
“……”大馬猴持續無語,腦殼疼到一直晃着。
倪旖瞅不慣他模樣,跟他學學晃腦殼動作,小嘴抹了蜜似的笑笑:“你得了腦震蕩啊。”
走廊裡突然響起“笃笃笃”的高跟鞋聲,倪旖吓得回神看過去。
就見一個留着長直發的鬼影從窗邊掠過跟沒長腳似的,一陣風飄過去,這陰森森模樣想都不要想,貞子姐,化學老師李貞。
這幫老油條談“貞”色變,慫到臉色發白不敢看鬼片,誇張到這字都不樂意在生活中瞅見。
倪旖趕緊擺正姿态,很怕這夜叉。
雖說是夜叉,但是極其漂亮,此刻那孔雀藍燙金緞面馬面裙配着同色系高跟帶着獨特節奏邁入門裡,腳背白瘦,一動都得瞅着偏綠的青筋。
“喲,妹妹回家啦?咋不找我聊聊天。”貞子姐将一沓試卷丢給課代表。
口音很是霸氣。
倪旖僵硬笑笑。
我怕你把我聊死。
文字有殺傷力的,尤其擱你嘴裡。
貞子姐姐一愣,原以為隻是謠言,這小姑娘真的很勇敢,随後淺笑釋然輕輕道:“妹妹現在在哪裡高就啊!”
“賦賦閑……在家。”倪旖很懵。
“别怕啊,你可跟這幫老油條不一樣,還沒炸呢,面粉團子,好rua。”李貞語言間有點倦意,笑得慵懶。
好rua,倪旖聽着,跟好欺負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