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凝聽着都快笑出來。
“嗯,我最軟啦。”倪旖尬笑,刻意将聲音夾得甜甜膩膩,每句話都還帶着尾音,跟裹了層糖似的,撒嬌的時候能把一堆人激起一身雞皮疙瘩。
“聽她撒嬌我差點原地去世……那聲音,真甜膩,跟妹妹暴躁小辣椒形象不搭配。”大馬猴用胳膊肘搗搗同桌林愈合。
同桌就敢偷摸聽着,不敢得罪貞子姐姐。
“……”大馬猴偷摸着嘀咕,“這夾得我晚上睡不着。”
“……咦~”甄凝一愣,笑得羞澀,澀到不忍直視,捂臉直擺手,“你好……下流。”
“哈?”大馬猴還沒反應,随後白眼,“咦,你好惡心。”
坐在倪旖倆前排兩同學不動聲色将椅子一點一點往前拉,偷聽對白,吓得夠嗆,桌腳拖地上發出細微聲響。
大馬猴也預感不對勁,拉着桌直到前胸緊貼桌邊,勒得胸腔感覺有點窒息才罷手,竭盡所能避免禍害。
“……”甄凝瞥一眼倪旖。
倪旖從小就在孩子堆裡摸爬滾打,瘋癫得很,小時候挨得揍多,冒了個子之後基本上就隻有她揍别人的份,鮮少能體會到被人壓制的感覺。
戰鬥力爆表不假。
倪旖眼笑得依舊甜膩,隻是随手将煙絲色眼鏡摘下,垂眸恹恹的。
聽見大馬猴的話,倪旖擡一下倦怠眼皮,冷冷目光從對方臉上一掃而過。
倪旖晃晃眼鏡,漫不經心笑笑,依然有點恹恹的,鏡框橫着割就跟抹脖子似的,算是威脅。
某人前面還勉強靠譜,到了後面就純屬胡說八道。
“……”大馬猴也就是話趕話蹦了這麼一句,說完就覺得不太妥當,看到抹脖子動作更有點後悔。
大馬猴抿着嘴,做個合拉鍊手勢。
“小考啊。”貞子姐說完就出門。
大馬猴一高興就愛說話:“貞子姐姐,你高跟鞋好靓。”
“我也覺得,而且,逃婚就這雙,會跑得快。”李貞語氣愉悅,揚長而去。
化學課代表叫苦不堪,苦着臉發卷子,這考試是二十分鐘随堂限時訓練。
倪旖懶得理就麻木靜坐,肩膀突然人戳了兩下:“妹妹,我給你抄。”
“……”倪旖一愣,“你媽的神經病啊?”
大馬猴就是逗她,這妹妹脾氣爆,今天跟吃了鞭炮似的。
倪旖扭頭逼視他:“我想怎麼填就怎麼填,關你什麼事?還要戳我說。”
大馬猴忽然攤開掌,卑微道:“我戳是想問,你打算把我的卷子扣到什麼時候?”
倪旖氣焰嚣張,一瞬間熄滅,呆呆道:“不好意思啊。”
倪旖坐後排,有時候覺得,這一班碎冰冰,每個人像鍊條損壞學習機器,完全沒自主性,被推着不斷向前。
倪旖将卷子傳遞,擡眸環視四周。
周圍人難得偷摸着八卦,不敢太明目張膽,隻能三五湊頭暗搓搓地聊,在平日相處中偷窺似的琢磨。
倪旖氣得夠嗆,尋思都把她當猴。
倪旖将啪嗒一聲筆一摔。
甄凝正寫作業,猛地被吓一批。
倪旖剛起身就被她死死箍着,不得不把頭低下來配合,氣得仰倒在椅背,半晌之後指着甄凝怒道:“欠抽。”
大馬猴吃瓜呢,被别人目光刺到,幽幽地說:“你倆走不走?你再不走,我就勉強留下來看個攢勁的節目。”
倪旖臉頰被她手臂磨得皮膚都漫起一層薄薄的紅,使勁掙紮,逃脫開來踹門上廁所去,她真不适合集體生活。
這也是媽媽讓她到高三适應集體生活的原因,磨磨暴躁脾氣。
甄凝偏頭着急跟過去。
大馬猴也不矯情,幽幽道:“讓她走,讓她走,她等會兒就回來。”
甄凝扭頭道:“……其實,我是想逃課躲貞子姐姐的試卷”
大馬猴立馬起身,着急道:“帶我一個啊。”
“妹妹啊,我也安慰你去……”
這跟倪旖關系好的都伺機而動。
風一吹,樹葉嘩嘩作響,抖落一地細碎濕漉漉香樟馥郁,倪旖雙手插兜站在影影綽綽樹下,肩頭落下一片陰影。
倪旖那表情,明顯不高興。
這倆人一走,亂七八糟的問題劈頭蓋臉扔過來——
“妹妹真保送那不上趟的岽大?”
“妹妹腦子是不是有問題?”
“妹妹為啥不去top?”
“妹妹中邪了?”
“妹妹好瘋癫,我真的好愛。”
……
班級這個最小單位的圈内關于這段龃龉有不少說法,傳得最有鼻子有眼的莫過于倪旖莫須有錯綜複雜感情問題,據傳她因為男人要放棄top。
大家硬生生靠着最為原始的傳播方式——口口相傳,此事已經成為全校乃至隔壁兄弟高中轟動事件,八卦圈内或者圈外更覺得這是今年唯一具備載入校園野史資格的極具觀賞性事件,隻是人多口雜,在傳播過程中出現了很多不可避免的小誤差。
小誤差具體表現為與事實查重率無限接近千分之零。
“世界本寂靜,何人在喧嘩~”
大馬猴被堵住去路,幽幽地将話給打斷,順嘴唱出來。
其他人吃瓜都懶得逃跑。
倪旖樹大招風,她今天撞到一個男學生故意投懷送抱啦,她連續幾天穿同一件校服不講衛生雲雲……太多了,包括她跟她那莫須有的小混混男友感情深厚如膠似漆這一點。
大馬猴頭都要爆炸,頭一回認真反省自己的大喇叭屬性,脾氣再好也煩得慌,氣道:“你妹妹的!”
“哪個牲口造謠污蔑妹妹?”
大馬猴被這群人叽叽喳喳吵死,被圍座位裡,被陰影覆蓋,癱在椅子上,絕望問:“你們他媽的不寫貞子作業?八卦能加血複活還是怎麼的?保送,岽大,沒瘋癫,再問自殺。”
“那富二代丁越青,他倆……”
七嘴八舌密密麻麻劈頭蓋臉砸來。
“兜裡就那倆鋼镚,也敢稱自己富二代?”二次元見縫插針諷刺。
“……”大馬猴被夾得要死,憋紅臉兩邊拉架說好話,“簡單點說就是,富二代魚龍混雜,但龍是真龍。”
二次元揉着微微發痛的胃,怼噴主打一個人人平等,叫她鬧舔鈎子的事情比叫我她吃一斤屎還難受,蹙眉不屑。
大馬猴抓耳撓腮解釋:“人還是顔值在線,喜歡端莊哈~”
“為啥你覺得美麗端莊家世好腦子明白的女生會看上丁越青,為啥?我就問問誰家有正經孩子會同意找他跳火坑?”
何況是倪旖,如果她被火坑纏上,丁戈晖不介意把她偷走每天打一頓。
這小崽子到底會不會被打惱了惹毛了?
她可愛得像是初雪以後松樹枝上的小松鼠。
“……”
二次元不依不饒挖苦道:“和他在一起等于擱臉上紋身,付費即可。”
“那他白月光倪旖總不能也還付費。”有個極其小的聲音夾雜着。
“倪旖看不上丁越青!誰再造謠我就要殺人!”二次元總是一邊替倪旖說話一邊深深憎惡她,這是跟靈魂對手心照不宣的默契。
不少人屏息,等着八卦答案。
隻有靠窗的角落坐着一個很純樸少年,他微躬着脊背,兩條不長不短的腿随意敞着,垂首去看手裡拿着的詩集,很安靜,就算此刻十級地震他也能不動如山。
此刻體育館裡的拍球或者推搡吵鬧聲,堪比盛夏窗外的蟬鳴。
那少年左側肩膀朝下的大半個身體被籠罩在清晨陽光下,連依稀可見那垂落的睫都挑着細碎的金光,毛孔似乎随着呼吸而翕張,緩慢且不易察覺起伏這着,倆頰面上附着薄汗。
林愈合很好奇,隔着一胳膊遠戳戳他,那同學本身就是個詩人,總是一副不急不緩的樣子,閑時手裡拿本《逍遙遊》,做着大鵬展翅美夢。
都快高三,何況期末複習将近,奈何最調皮的大馬猴都偷偷發奮圖強,大家都蠻拼的,要麼做數學集訓要麼練英語聽力,就他安詳自在。
倒數第一,一點都不慌,他就靜靜望向窗外。
林愈合雖然倒數第二吧,可到底還是沒放棄的,985也還有等級,好歹也要沖沖top3,最低也得C9吧,雖然top3有五所,幾率小得有點大,但是樂于助人深殖,總想端正他那種“不思進取”、“無所事事”的态度。
此刻,就算被戳胳膊,男孩卻懶得跟她再辯,扭頭眼神暗淡,一副深奧的樣子說:“早晚有一天你會明白的。”
早晚,是什麼時候呢?林愈合不懂的,也許一直都不懂。
林愈合斜睨一眼,覺得他在裝逼。
青春期裡長着腦袋的大部分都愛憂郁,學校女同學普遍喜歡憂郁,就是這詩人那種沒事站在窗邊發呆的,時不時歎氣顯示無奈。
眼角往下耷拉的空洞表情,就是無事呻吟具象化。哪怕根本沒事情好憂郁,頂多中午吃飯打到難吃飯菜有點惡心以及後悔沒點别的好吃的。
衆人面面相觑,大氣不敢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