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士您先請回吧,江律師在開會,一時半會沒法結束。”
雲湘擠出微笑,“沒事,我再等等。”
接待回之一笑,給她添滿熱水後離開。
書本翻頁聲,與鍵盤敲擊聲一唱一和。雲湘右手打字,左手翻語文教材,修改下午上課要用的PPT。
她在錢江第七中學初中部任教,擔任三個班的語文老師,兼任初一三班班主任。
教學負擔不算重,可班主任的工作不輕松。
七中作為錢江市重點中學,校内學生可以分成兩大類:
一是通過層層考核,擠進市重點的鄉鎮學生,他們積極上進、乖巧懂事,平時幾乎不需要操心。
二是出生即在羅馬的富家子弟,這幫少爺小姐,一個比一個難搞,别說好好學習,不給她惹事就阿彌陀佛了。
改完PPT,時針指向十二點,不見有人下樓。
她打開空白文檔,埋頭寫稿。
十分鐘過去,一杯水見底,屏幕上隻有I形光标一閃一閃。
人在心煩意亂之時,不可能寫出漂亮的文字來。
雲湘合上筆記本,支着頭東張西望。
隔着幕牆往外瞧,一輛低調轎車徐徐停在廣場上,後座下來個人,襯衫西褲皮鞋,方臉背頭長腿,身姿挺拔,氣質如松。
那人悠哉遊哉拾級而上,步入旋轉門,徑直走向前台。
“行,我等等她。”說完,男人向等候區款步走來。
害怕和陌生人四目相對,于是她拿起手機,假裝自己在和别人聊天。
好在,這個男人把她當成空氣。
随時間流逝,雲湘漸漸适應身邊坐着個人,竭力挺直的背慢慢垮掉,僵直的身體亦恢複自然姿态。
“江律,梁先生來了,還有一位女士在等您。”
雲湘聞聲起身,看向電梯口。
猝不及防地,對上昨夜入夢的那雙鳳目。謝承舟微怔,似乎也沒料到會在此時此地碰見她。
江律師正和他交談,他不知聽沒聽,一雙眼睛正直勾勾盯着她看。
準确來說,是盯着眼角胎記看。
她低頭皺了皺眉,再擡起時他的目光已轉移回江律師身上。
不知聽他說了什麼,江律師朝這邊看來,臉上暈出一抹紅,如同開在春風裡的花。
而謝承舟始終挂着不含情意、純粹出于禮貌的笑。
他們并肩走來,江律師看她一眼, “你是?”
“江律師您好,我是雲湘。”雲湘伸出右手,“昨晚線上咨詢網絡文學版權相關問題的人。”
“哦!不好意思,我今天事情多,久等久等。”
“不不不,我該提前預約的,但平台顯示隻能預約下午。我下午要回學校上課,所以想來碰碰運氣,江律師您這會……”
“沒空。”陌生男人摘下耳機,站到江律師身邊。
“現在是午休時間,她答應和我一起吃飯,如果您想和她聊業務,請在工作時間找她。”
胳膊貼胳膊,他們倆挨得極近,男人看江律師的眼神似水溫柔,愛意奪框而出。
江律師望着男人嗔笑,“梁隽,你說話能不能客氣點。”
“抱歉雲小姐,他這人比較不着調,你别和他一般見識。”
“不過……”江律師面露難色,謝承舟趕在她拒絕前,提議一起吃飯。
席間,雲湘言簡意赅說明情況,江律師眉頭緊蹙,“這個事,不太好辦。”
“合同白紙黑字,你和網站簽約之前,沒有仔細閱讀條款,這是你方疏忽。照目前情況來說,解約是最省時省力的辦法。”
雲湘抓緊玻璃杯,抿唇不語。
打官司的錢她都未必能拿出手,何況天價解約費。
更棘手的是,徐瑾逸把作品價格炒得那麼高,土豆網必定會想盡辦法訛她。
包廂裡響起不合時宜的譏笑,三人齊刷刷看向發出笑聲的人。
“承舟,你笑什麼?” 江律師問。
梁隽陰陽怪氣,“他能笑什麼?笑咱們做事束手束腳呗。人謝總跺跺腳,錢江抖一抖,我們認為難搞的事,他動動手指頭就能擺平。”
“隽哥謬贊,愧不敢當。”謝承舟皮笑肉不笑。
“少攀親戚。”梁隽挺直腰杆,字正腔圓擺譜,“我們公檢法清正廉潔,跟你們渾身銅臭的商人,沒有關系。”
看來,他們三個人很熟。
如果江律師是謝承舟的親戚朋友,那僅剩一點希望将不複存在。
昨天,離開京西府前,天已經黑了,趙特助追來,請她上樓一叙。
她以為謝承舟改變主意,願意重新考慮幫她,便随趙特助去了。
頂層總統套房,燈光晦暗,謝承舟已換上幹淨的衣裳,站在落地窗前俯瞰。
背影冷峻矜貴,頂天立地,使她不由自主聯想到古代帝王踐阼的場景。
這樣形容有點誇張,可他站在那,滿城霓虹皆臣服于他。
她小心翼翼問:“謝先生,您改變主意了?”
對方徐徐轉身,逆光而立,雙腿斜支往後靠,神态荒誕不羁。
光影流轉,臉一半敞在燈下,一半隐于暗處,明暗交界線将他一分為二。
“坐。”他随手指向沙發,語訖,又單手插兜背過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