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逢周五下午,時鐘走得總比前四天慢。
于沒課卻被困辦公室的老師而言,尤其煎熬。
雲湘接了杯熱水,翻出教案備課。
五分鐘後,喝口水;
再過五分鐘,換支筆;
又過五分鐘,看窗外……
注意力無論如何都無法集中。
她和盼望周末的老師們同樣煎熬,但煎熬的原因卻并不相同。
不想讓時針指向數字五,不想聽見放學鈴聲。
不想陪金主爸爸出入動辄十幾萬、幾十萬的高級場合。
原來下班,也能變得不那麼幸福。
怕什麼,來什麼。
「謝承舟」北門,老地方。
穿上外套,戴上帽子,出校門後拉高圍巾擋住半張臉,雲湘低頭走向布加迪。
拉開後座車門,沒人。
駕駛座上那人稍轉頭說:“坐前面。”
杯座裡嵌着咖啡杯,邊上挂小紙袋,裡邊裝滿小動物餅幹。有兔子、熊貓、老虎等各種形狀。
“去的地方有點遠。”
潛台詞是,餓了可以先吃點。
“去哪?”
“月隐小築。”
月隐小築位于文橋村月牙湖畔,是謝承舟父母曾經居住的地方。
對他的過去,雲湘沒有半點了解,似乎也沒興趣了解。
她不問月隐小築在哪,不問為什麼去那,隻點一下頭,戴上耳機閉目假寐。
高樓大廈向後奔走,車逆流而行。
越往前,天越暗,燈越少,周圍越安靜。
耳機和耳朵不契合,戴久了隐隐作痛,雲湘摘下耳機,理一理耳機線,放回收納袋。
掰下一小塊老虎餅幹品嘗,酥酥脆脆,甜而不膩,一看就不是窮鬼吃得起的高端點心。
端起咖啡杯,一股奶香味飄來。
“是燕麥奶。”謝承舟忽地出聲。
正準備放回去,他又說:“能喝,不含乳糖。”
哦,是這意思。
她淺呷一口,有點甜。
謝承舟瞥一眼紙袋,“我也有點餓。”
暗示明顯,但她不接茬,“那你停車吃點。”
一句話噎死了他,兩人一路沒再說話。
文橋村布局精簡,一條馬路直通到底,低矮小屋橫七豎八丢在兩側,和她老家湘鎮大差不差。
穿過幽深竹林,抵達目的地。
月隐小築宛如隐于落後鄉村的谪仙,縱清幽雅緻,卻少幾分人情溫暖。
進屋開燈,寒氣自腳底闆滲入,雲湘冷不防打噴嚏。
謝承舟打開暖氣,丢給她一條毛毯,徑直走向廚房。
聽見裡邊傳出刀與闆碰撞聲,雲湘跟進去,見謝承舟在中島台旁。
進屋後他便脫了大衣,此時身上隻剩一件黑色羊毛衫,半高領,領口将将遮住喉結。
修身款,肌肉輪廓若隐若現,異常性感。
他正埋頭包餃子。
骨節分明的手指靈巧翻飛,看手法還挺熟練。
察覺她偷看,謝承舟不鹹不淡道:“過來幫忙。”
雲湘應聲,洗了手坐到他旁邊。
四個碗四種餡兒,冬筍牛肉、菌菇鮮肉、玉米蝦仁、素三鮮,分量不少,餃子皮一大疊。
假如全部包完,保守估計能吃半年。
“喜歡什麼餡兒?”謝承舟問。
她答非所問,“我不挑食。”
窮人家小孩沒有挑食的權利,不吃就餓着。
偏偏她性子倔,甯可餓着也不願意勉強自己吃不喜歡的食物。
猶記得某年秋天南瓜大豐收,接着一連七天,頓頓都得和南瓜打交道。
這七天她幾乎吃不下飯,一聞到南瓜味就頭昏腦脹,惡心想吐。
謝承舟将冬筍牛肉餃子擲入盤中,“喜歡是傾向,無關挑不挑食。”
她把剛包好的菌菇餡餃子放在旁邊,“我喜歡菌菇。”
于是他将叉子伸向菌菇鮮肉,捏花前偷偷塞進一顆晶瑩小方塊。
自初雪夜後,最近半個多月,他們相處還算融洽。
至于關系,貌似沒多大變化。
像對飯搭子,每天一起吃晚飯,确切來說是謝承舟每晚來新月名府蹭飯,吃完飯歇一會就走。
有時會跟她打聲招呼,有時一聲不響離開。
像大佬和跟班一樣,雲湘跟在謝承舟身後,去過許多從未去過的地方。
比如透露着“洛可可”奢靡之風的私人會所,沒點身份進不去的高爾夫球場,燈火輝煌的遊艇……
貌似,又有點變化。
像現在這樣一起閑聊包餃子的場景,雲湘沒想過。
比起帶她“見世面”,看有錢人紙醉金迷,她更害怕謝承舟陪她做普通日常的事——接她下班、幫忙擇菜、一起吃飯、并肩散步……
日常小事太溫馨,容易給人營造“家”的錯覺。
“是不是快冬至了?”
“嗯,下周二。”
“那下周二我就不做你的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