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一頓,剛成形的餃子立刻變形。謝承舟側目睇她,問為什麼。
雲湘不假思索,“冬至團圓,你不用陪家人嗎?”
電壓不穩,燈蓦地晃了下。
謝承舟沉吟道:“我陪你。”
雲湘啞然失笑,“我又不是你的家人。”
氣氛從這開始變冷,謝承舟默不作聲。
自知說了不動聽的大實話,再開口必定熱臉貼冷屁股,她索性閉嘴。
煮好餃子,雲湘喊謝承舟,沒有回應。
再喊一聲,謝承舟這才下樓,臉上冷着沒表情,不知是喜是憂。
窗外風聲簌簌,窗戶時而砰砰,兩人對坐無言。
忽然,一顆餃子落入碗裡,她錯愕擡頭,對上一雙深邃眼眸。
深不見底的瞳孔中,似有悲傷暗湧。
她輕聲道謝,夾起他送的餃子,咬一口,有甜汁沁出。
還以為塞的是鑽石,沒想到是冰糖。
等等……餃子裡塞冰糖,好像是南川人的習慣。
莫非這是她媽媽以前住的地方?
謝承舟瞧着沒有細說的意思,她也就沒問。
夜深,雲湘躺在床上刷手機,謝承舟裹着浴袍出來,邊倒熱水邊說:“今晚一起睡。”
語氣無波無瀾,雲湘應聲“好”,後知後覺呼吸一滞。
“……什麼?”
該來的終究要來了嗎?
他氣定神閑地喝水,喉結上下翻滾,未幹涸的水珠随之震顫,反射光亮得晃眼。
雲湘低頭避開,抱緊雙膝蜷縮,失魂落魄。
“鋪一張床省事。”
這不和男人說“我就蹭蹭不進去”一個道理?
見她忸怩不安,謝承舟饒有興緻打趣。
“放心,我晚上吃飽了。”
“……”
雲湘吐口泡沫,泡沫團上沾染粉色雜質,像黃昏時分的雪,白裡透粉。
她臉色一沉,擡起水龍頭沖掉泡沫,接水漱口。
深冬的風凜冽狂躁,一陣一陣拍打窗戶,驅散好不容易醞釀出的零星睡意。
雲湘翻身平躺,注視身側的模糊輪廓。
謝承舟睡相好,水平躺着,雙手自然壓在被褥上。
“睡不着嗎?”他掀起眼簾,睫毛在黑暗中和緩搖曳。
“嗯。”雲湘咕哝,鼻音有點重,聲音黏黏糊糊。
謝承舟側身,越過兩人中間天然形成楚河漢界,環上她的腰往自己身邊攬。
“幹什麼!”她如同受驚小鹿,猛地撲騰,扒着床沿抵抗。
她不肯過來,謝承舟自去就她。
床墊起起伏伏,下陷愈來愈深,辛香愈來愈濃。
極富侵略意味的男性香,在旖旎夜色中氤氲缭繞。
經空調送出的幹燥暖風加熱,香料分子熱擴散,野蠻地侵入鼻腔。
結實胸膛緊貼後背,一雙矯健手臂緊扣腰身,堅硬下颌骨抵住頭頂,一呼一吸全是他的氣味。
雲湘身材瘦小,渾身上下沒幾兩肉,近似于皮包骨頭。
這樣環抱她,謝承舟也不嫌硌手。
還得寸進尺摸她小腹!
但僅限于此,他沒有下一步動作,單純抱着她,哄小孩似的,一邊溫柔輕拍,一邊輕聲哼曲。
曲調抑揚頓挫,聽不出他在哼什麼,隻覺得似曾相識。
好像是十幾年前,風靡南川市的搖籃曲。有次村裡阿姨哄哭鬧不止的小寶寶,她聽過。
曲終,餘音繞梁。
雲湘等一會才問:“你媽媽教你的?”
“算是。小時候調皮,不喜歡午睡,聽她唱過。”
“真羨慕你。”雲湘惆怅感概,從未有人這樣哄過她。
但凡不聽話,降臨在她頭上的,隻有指責謾罵和拳打腳踢。
他媽媽,一定是位很慈祥親和的母親吧。
“羨慕我?”謝承舟微哂,臉埋入長發間汲取她的氣息。
雲湘等他說下文,他卻沒再吭聲。
“謝承舟?”雲湘以為他睡着了,悄悄戳他手臂。
“我在。”謝承舟呼口氣。
那股暖流烘得她頭皮發麻,她不大自在扭動身體,胳膊磕磕碰碰,撞上硬實小腹。
“别亂動。”謝承舟把她按入懷中,擡起左腿,壓住亂蹭亂撞的細腿,“閉眼,睡覺。”
“你捆着我,睡不着。”
“慢慢适應。”
是不是可以把這四個字理解成,以後他會經常抱着她睡?
那怎麼可以?如果養成習慣,離不開他怎麼辦?
他們的關系注定不會長久,她不想為注定沒有結果的事付出心力,對人也一樣。
血濃于水的親情也好,虛無缥缈的愛情也罷,都是淬了毒的食人花,聽着美好,卻總令人遍體鱗傷。
不過靠近一點點,便紮的她滿臉是血。
“放開我,流鼻血了。”雲湘拍開盤在腰上的手,慌慌張張跑向衛生間。
望着門後顫抖的身影,謝承舟拿起手機給程澈發消息。
「謝承舟」十月有個送進利康醫院的病人,叫雲湘,幫我多留意她的骨髓配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