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朋友發祝福,回了句。”
“女朋友?”
否認的話到嘴邊,他咽了回去,挑起眼皮凝望她。
面無表情,隻是樹枝劃拉地面的雜音放大。
“對,女朋友。”他笑,故意逗她。
“漂亮嗎?”
“很漂亮。”
“家裡有錢嗎?”
“不重要,我養的起。”
雲湘語塞,“也是,對你來說,養百十個不是問題。”
他們把天聊死的速度太快,謝承舟招架不住,轉移話題讓她說說近況。
即使他了如指掌,聽到的和她親口說的,也不一樣。
“挺無聊的,就幫家裡幹點活,閑了寫寫文,改模闆申請簽約。”
“好難,做什麼都好難,感覺自己笨笨的,什麼事都做不成。”
“如果像你一樣,出生在羅馬就好了。”
謝承舟笑而不語。
“笑什麼?你也覺得我笨是不是?”
“是挺笨。”
放着他這條捷徑不走,什麼都不敢提,什麼都不敢要。
還像隻烏龜,說兩句重話就縮回殼裡,十天半個月都不主動找他。
世上哪個金主有他好哄?
又有哪隻雀比她難伺候?
“笨蛋,閉上眼睛,默數三十秒。”
雲湘點頭,閉上雙眼,紅唇翕張,呆呆地數秒。
謝承舟忍俊不禁,将這張純真畫面截圖保存。
砰砰砰,漫天煙火盛放,長睫毛蓦然上仰,星光在她眸中蕩漾,嘴角亦微微上揚。
雲湘一言不發,抱緊膝蓋,靜靜仰望夜空。
眼周越來越紅,降落眼角的蝴蝶,仿佛生出血肉來,躁動不安地蛄蛹着,幾欲破繭而出。
謝承舟不會明白,為了避免失望,狠心扼殺幸福的女孩,在接收驚喜時,驚永遠比喜更勝一籌。
她在擔驚受怕,她怕得要死,她怕自己迷戀謝承舟,怕自己把他拖下泥潭。
缺愛的人就是這樣,誰在她瀕死時分給她渡口氣,她便會一發不可收拾“愛”上那個人。
但相應的,如果對方臨陣脫逃,她定會與他同歸于盡。
這場豪賭,她押上自己的命,謝承舟敢下注嗎?
他敢嗎?!
迫切想知道答案,可她連問出口的勇氣都沒有。
如果謝承舟洞察她如此病态的偏執,會像看她發瘋般興奮,還是會落荒而逃呢?
應該會逃跑吧。
像煙花一樣,向往高空,卻在看清夜的黑之後,趨之若鹜。
“雲湘,新年快樂。”
“謝承舟……”雲湘話說一半,失了聲,淚水滑過唇畔,嘴唇一張一合。
謝承舟斂眸低笑,将她煞費苦心藏起的思念,血淋淋地剝開。
“我,想,你,了。”
“是這句話嗎?我想你了。”
點破,求證,回應。
“對,我想你了,你呢?”
承認,強調,試探。
他避而不答,隻淡淡道:“我最近不忙。”
“嗯?”她疑惑。
“可以給我打電話。”
“什麼時候都可以嗎?”
他難得耐心,“可以,通訊錄第一個。”
手機是謝承舟給她換的,給她之前就存了号碼。
雲湘挂了視頻通話,打開通訊錄,小心翼翼點下字母A。
那夜,他們從院子聊到房間,從房間聊到浴室,從浴室聊到床上。
在煙花聲掩護中,他們偷偷說了好多好多情話。
時針指向三點,謝承舟提起她耳朵問,“還不睡?”
她拍開他的手,“你想睡就睡,我不困。”
他摟緊她,啞聲道:“不能比你先說不行。”
兩頰潮熱,她羞紅了臉,幸好房間很黑,他也無法感受她的溫度,否則又要說令她羞惱的話。
雲湘拍枕頭嗔他,“謝承舟,你能不能正經點!”
“正經?”他輕聲嗤笑,“剛才某個笨蛋看我洗澡唾液失禁了。”
“我沒有,你看錯了。”她拱進被窩裡,摸了下嘴角。
“雲湘,接受欲望,這不是難以啟齒的事。”
雲湘若有所思,“可是欲望得不到滿足,會特别失望。”
意識到歧義,她匆忙解釋,“泛指,沒有說你不行。”
“那就學會索取。”謝承舟正色,“告訴我,你想要什麼。”
她翻身撲在枕上,語氣恹恹,“金主爸爸,雖然你财大氣粗、位高權重,但你一定也有得不到的東西吧?我想要的,你未必有,有也未必能給我。”
愛,幸福,快樂,安穩,還有健康。
雲湘昏昏欲睡,不多時堕入夢鄉。
樂極生悲,又是一場噩夢。
轟轟隆隆,是靈堂前的火炮響,有人死了。
雲湘擡起一隻腳,猝不及防被絆倒,撲到地上。
目光所及,一人跪在靈前,麻木地燒紙錢。
他背影消瘦,後頸纖長,微微仰頸,一動不動凝視靈位。
——愛妻雲湘之位
我死了???
雲湘心下一驚,爬向燒紙錢的人。
手指剛碰上衣角,畫面如同紙錢,飛入火中化為灰燼。
嘀嘀嗒嗒,像火葬場裡分屍碎骨的聲音。
淅淅瀝瀝,一抷黃土迎風揚,落山岡,墜汪洋,如風自由。
往後便是無休無止的靜默,世間無人再記得她。
一滴濁淚滑過胎記,吧嗒打在手機屏幕。
亮黑背景映出女孩的睡顔,無線電波另一端,有人正在輕聲喚她名字。
湘湘。
小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