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門緊閉,機械鍵盤啪啪響,卻無法掩蓋客廳的聒噪話音。
手抖越來越頻繁,雲湘握緊拳頭,一拳捶在機械鍵盤上。
新月名府隔音效果無可挑剔,此前她從未因噪音感到苦惱。
可自從他們住進來,她沒睡過一天安穩覺。
雲勇住在隔壁房間,每晚外放打遊戲,十二點一過就看擦邊直播,一邊看一邊發出猥笑,吵得她沒法入睡。
白天,老人精神抖擻。洪春華大清早起來開嗓,雲傑在客廳看電視,兩個人暗中較量似的,非要比比誰聲音高。
這個月本該來的親戚,因為他們打擾又沒來。
早知道就答應謝承舟搬去瀾園住。
他要出差一段時間,臨行前叫她住瀾園,她嫌通勤時間長,沒答應。
一二三四五……雲湘掰着指頭數,他走了七天。
給他發消息,通常要等兩三個小時才能收到回複,想着他忙,她便盡力克制着分享欲,少去打擾。
某天下班回到家,雲傑和洪春華都不在,家裡難得清淨。
推開房門,見雲勇四仰八叉躺在床上,而她的物品全部失蹤。
取而代之的,是雲勇的行李。
他從手機裡探出頭,龇牙咧嘴說:“我那房間采光不好,就搬過來了。”
“雲勇,你别太過分。”雲湘咬牙切齒,握住門把的手,指甲刮蹭雕花。
“這話說的,你是姐姐,讓讓我怎麼了?”
雲湘砰地摔上房門,轉頭走進次卧。
床單被褥亂七八糟堆在床闆,衣服全裝在大竹簍,書本紙張丢在地上。
日記本赤條條躺在最上方,紙上寫滿她對謝承舟的思念。
雲湘合上日記本,撿本書卷成筒,殺回主卧。
一棒敲在雲勇腦袋上。
“誰準你翻我日記!”
“你幹什麼!”雲勇抓住書筒嚷嚷,“不就一破本子,看兩頁怎麼了?我沒把你當雞的事告訴爸媽,你可對我感恩戴德吧。”
“你他媽閉嘴!”雲湘舉起書筒朝他臉上揮,左一棒右一棒,情緒瓦解掉所有理智。
雲勇見她動真格的,胖手一揮将雲湘撂倒在地。
洪春華回家所見,即是姐弟倆大打出手的場景。
她連忙跑過去拉開雲勇,“哎喲我的心肝,怎麼能這樣打你姐嘞,沒有她你能住這嗎?”
“是她先打我!”雲勇惡狗咬人。
“是他亂翻我的東西。”雲湘厲聲咆哮。
“都少說兩句。”
告狀是被偏愛的人才擁有的權利,她心裡再委屈,也隻能把委屈消化在口腔裡。
雲湘扶着牆起身,趔趔趄趄爬向次卧,關門反鎖。
全身力氣都被抽幹了,雙腿撐不起悲傷的重量,背擦着門滑下,她癱坐在地。
股骨撞上冰冷的地闆,發出咔哒咔哒的響聲。
想哭,卻哭不出聲來,隻靜靜地落淚。
眼睛流出來的,不知是水,還是淚,抑或是血。
是什麼都無所謂了,隻要自己不在意,悲傷便失去了悲傷的定義。
手伸進口袋裡摸出一顆糖,撕開糖紙放進嘴裡。
糖在唇齒間化開,甜得發酸。
——謝承舟,我,想你了。
唇在動,但耳朵聽不見聲音。
她差點忘了,嘴不是用來發聲的,而是用來進食和親吻,前者維持生命體征,後者補償情感需求。
天黑了,床在晃。
有人壓在身上,掐着她的脖子。
“是你嗎?謝承舟。”
“湘湘,是我。”
“姐姐,是我。”
左耳聽的是湘湘,右耳聽的是姐姐,兩種聲音撕扯她的神經,她想睜眼一探究竟,可眼皮無論如何都擡不起來。
前方射出一絲亮光,她往前蠕動,爬到一扇門前,眼睛睜不開,她也不知道為什麼她知道那是門,反正她就是知道。
打開門,千千萬萬隻惡心的蝴蝶蜂擁而入,幾乎吞沒整個房間。
門外是個池塘,水裡有幾醜鴨子在遊泳,鴨子張開扁長嘴,它們在吃蝴蝶。
岸上滑下去一個搖籃,搖籃裡盛着一個嬰兒。
嬰兒抓住鴨子,她吃掉鴨子。
搖籃翻了 ,嬰兒溺死了。
醒了,三點十五分。
雲湘恍然,原來隻睡了十五分鐘。
記不清第幾次噩夢醒來,床頭鬧鐘有時指向三點多,有時指向四點多,夜複一夜。
翻身拿起手機,來自謝承舟的未讀消息。
——湘湘,我很想你。
——我也想你。
再次醒來,她坐起來找手機,翻開枕頭,掀開被子,摸進床縫,都沒有。
回頭一看,手機在梳妝台上。
既沒有謝承舟的消息,也沒有她的回複。
「雲湘」昨晚,你給我發消息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