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好那隻山上的雞已經被讀心手劄記錄了,她定然是要尋到它的。
現在已知條件是這些。
1.據那隻紅腹錦雞自己說,它活了十年。
2.之前有人在尋找它。
3.它認識桂月,它那日被李從拎進來時她聽到了心聲。
有關鳳凰飲任務,最方便最有效的線索都需要它來解答。
思及此,桂窈已然被任北襲扶着下了馬車,街上空無一人,更夫的鑼聲似乎還能遠遠聽見。
她望着眼前泛着紅光的華貴樓宇,頓了頓,還沒等她腦子轉過來,任北襲從馬車上找出一盞白紗帷帽。
桂窈疑惑地從他身後探出頭看。
眼前的紅燈籠不要錢似的挂滿了門前,空氣中似乎能嗅到淡淡熏香,隐約有絲竹管弦陣陣随風傳來。
“我讨厭你,任北襲。”
男人默不作聲将她的目光擋住,轉而垂眸認真替她戴好帷帽。
片刻,他才低啞着問。
“讨厭我什麼?”
桂窈看着自己身上明顯女子的裝束,惡狠狠道:“為何不叫我去換衣服?”
她說罷歎了口氣。
“也罷,料是扮成男裝也……”
“也如何?”任北襲問。
男人不開口也還好,開口,就讓桂窈發現他不知道從哪摸出來了半塊面具。
他五官棱角分明,鼻梁高挺,半隻黑眸溺在烏鐵所置的面具上,反而,比起原來的淡漠多了幾分戾氣。
“怎的,任将軍是覺着自己戴上這半塊面具,旁人就不知曉你帶着一陌生女子逛青樓了?”桂窈眯了眯眼。
于是這路換為了她帶。
厚重的門從外推向裡,陣陣寒意從手掌到後頸絲絲滲透而出,她所預想的諸多紗裙肌膚并未握着秀帕就往她們身上靠。
換言之。
這青樓裡面,與青樓外邊。
竟是看不見除她二人外的任何人影。
以及,稱得上動物的東西。
她不禁疑心起了這“朝春樓”是不是青樓,隻是,不待她開口,眼前的蓮花舞廳内忽然再次傳來陣陣樂聲。
牡丹花瓣,風月無邊。
似絲似縷的軟紅綢緞從天而降,如洛水般款款落到桂窈的肩頭。
“真是……”
桂窈微微轉頭看向身邊。
任北襲先一步将她肩頭的紅綢丢至地面,繼而示意好奇極了的她勿要亂動。
歡情帳薄紅。
一名紅衣的男子從樓梯款款步來,他纖長的手握着羽毛扇子一搖一搖,也不多語,輕飄飄地站在了二人面前。
男子生了一雙明豔的桃花眸。
那華貴無雙的扇面就這般微微挑起了面前小娘子瘦削的下巴。
“桂窈妹妹,百聞不如一見。”
他在任北襲的劍拔出之前就收回了自己打量的目光,笑盈盈地說:“我叫九重,是這裡的樓主,歡迎你的到來。”
話音剛落他便背過了身去,款款回過頭,似是讓二人跟過去。
桂窈望着他雌雄莫辨的美眸,好似忘了呼吸,下意識地就跟了過去,手腕卻徒然被任北襲握住。
介于任北襲現在的頭上頂着他自己準備的白紗帷帽,桂窈看不見他的表情,隻能靠猜。
盯兩秒,很好,猜不明白。
隻是她忽然察覺,鼻腔裡那股淡淡的香氣不知不覺間愈發的濃了。
周遭的樂聲陣停陣刺耳。
像是在逼迫着她二人跟上這樓主。
“任将軍……”桂窈神色有些恍惚。
當她覺得自己意識不清醒時,她下意識地呼喊着系統。
隻是為何。
腦海中愈發的沉,愈發的沉。
撫過扶手旁種的花朵,到最後一步台階時,桂窈臉上的面具與纖薄身段同時墜了下去。
任北襲單手穩穩護好了她。
他不是第一次抱住她,卻是第一次能不再克制抱了她滿懷。
帷帽被他另一隻手掀開。
任北襲擡起眼,隻見九重坐在了石桌前笑着說:“這棋局,候了二郎許久了。”
往日裡就頗為沉默的男人,此刻依舊凜着眉,隻站在台階上穩穩抱住懷中嬌軀,毫不猶豫地背身離開。
“這就要走了嗎?”九重滿不在意地撐着手肘,單手執棋破了那殘局。
瞬息之間,那枚方才落下的黑棋從他的左手挑起擲出,速如風快。
任北襲縱身避過,懷中的衣裙翩跹而舞,桂窈沉沉靠在他心口毫無動靜。
“嘎吱”一聲。
那棋子嵌入這身後的木欄杆。
斷開來。
他沉聲說:“過了。”
九重不明所以:“我那信上寫的是邀故人來,你為何要帶她。”
“先不說你對她真情有幾分,你帶她來的時候,有想過讓她知道當年真相嗎。”
任北襲伸手探向懷中人的頸側,嗓音淡淡:“你既有心要挑撥我與桂窈,大可不必迷暈她。”
九重随手逗着那籠邊小鳥。
忽然斂笑沉聲:“如若我今日那扇羽上沾的就是劇毒,任二郎你又當如何。”
“飛鳥盡,良弓藏,
“我與你隻三年未見。”
喟歎如哀。
任北襲棱角分明的五官背光沉沉,他隻垂眸緊盯懷中桂窈微顫的長睫,黑眸中深邃而疏淡。
他嗓音極冷。
“我殺你,隻比當年的那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