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丘霄正要再說,忽聽得主位上傳來左丘璋的聲音:“元直在中書省協理辦事,自然忙些。倒是你,明日随我去族學講武堂,把新得的兵書抄上十遍,省得整日搗鼓你那些東西。”
左丘霄瞬間瞪大眼睛,不滿道:“祖父!”
滿堂宗親皆低首忍笑。
這時,堂外傳來急行的腳步,一绯衣小吏奔到廊下撲通跪地:“禀宗主!皇後娘娘,太子殿下、太子妃來了……”
衆人大驚紛紛起身,今日是什麼日子,竟然皇後和太子妃,太子都來了。
鵝黃織金鬥篷拂過門檻,左丘毓發髻間的金鳳步搖随步伐晃動,面上帶笑。
身後的軒轅晞陽牽着左丘凝萱一同進來。
“臣等,參見皇後娘娘,太子殿下,太子妃。”衆人聲音響徹堂内,左丘毓擡手示意他們平身。
她上前半步對左丘璋行禮:“四叔安好。”
左丘凝萱和軒轅晞陽一同行禮:“祖父安好。”
左丘璋銀須下的唇角揚起,擡手示意:“賜座。”
他目光掃過軒轅晞陽道:“太子今日,怎有空大駕光臨,有失遠迎啊。”
軒轅晞陽道:“早聞祖父曾在雁門關創下"雪夜奪三城"的佳話,今日得見真容,不愧是輔國大将軍。”
左丘璋早年間和他兄長馳騁疆場,安邦定國。隻可惜兄長因舊傷複發,而英年早逝。
左丘璋捋了捋花白的胡須,感歎道:“那都是過去的事了。”
這時左丘璋發現左丘毓的裙角被一個小身影緊拽着,軒轅敏淑探出半張臉,雙鬟上系着的紅絨花穗掃過鼻尖,烏溜溜的眼睛将滿堂的巡視了一遍,忽然指着高坐主位的左丘璋,在左丘毓身後小聲道:“這位白胡子爺爺好兇,像...像父皇書房裡的鎮紙獅子!”
滿室宗親先是一靜,随即爆發出壓不住的低笑,左丘璋聞言也跟着也大笑起來。
左丘毓無奈道:“莫要胡言,那是你祖父...…”
“想不到一世英明的将軍今日到是被孫女比作那獅子鎮紙。”下面有宗親戲笑道。
“不妨事。”左丘璋忽然伸手招了招,軒轅敏淑驚得往母親身後縮了縮。
“小丫頭片子倒有幾分眼力,這獅子鎮紙,當年可是跟着老夫一路回來的。”
閣内的笑聲此起彼伏,好不熱鬧。
忽然左丘凝萱以帕子掩唇輕咳兩聲,素白指尖扶上桌沿。
“可是受了風寒?”蔣玉瑤心疼的看着自己女兒,嫁入東宮不過三個月,她愈發的瘦了,也不知太子是怎麼照顧她的。
左丘凝萱又偏頭幹嘔,蔣玉瑤忙将案上茶盞推近,卻見軒轅晞陽已先一步攬住左丘凝萱的肩頭。
“快取溫水來。”軒轅晞陽聲線微顫,手掌輕輕拍撫她的脊背,待下人捧來漱盂,他親自接過茶盞吹了吹“先漱漱口......”目光凝在她泛白的唇角。
待左丘凝萱緩和了些,軒轅晞陽眼底滿開笑意才對衆人道:“太醫署前日診過脈,說是已有兩個月的喜脈。”
滿堂嘩然。
蔣玉瑤驚訝的看着女兒:“當……當真?”
左丘凝萱笑着輕點頭。
左丘奂直接拍案而起,高興道:“好啊!好啊!”想不到女兒才嫁入東宮不久,就懷有身孕,若生的是個男孩兒,自然就更好。
左丘盈不敢相信,昔日的玩伴表姐,已經結婚,現在還懷孕了。
“這……也太快了。”她真的不敢相信。
【這不是順理成章的事情嗎,結了婚就懷孕,在這個時代,能懷孕,是好事。】
“确實……是這樣的。”
左丘盈看着這其樂融融一屋子的人,隻覺得好熱鬧,好和睦,好幸福,她能有幸來到這個家族,實屬撞大運。
這就是左丘族百年不衰的原因嗎。
共蒂連枝與君同,日暮高堂笑語融。
夜裡,積雪壓斷了竹枝,山路難行。
她們都在族裡住下了,左丘盈的院子和徐裴離的很近。
傘面剛撐開,一陣北風吹來,她緊了緊身上的狐裘,踩着幾腳積雪感受了幾下,随後又沿着廊下走去,沒走幾步路。
忽然就看到對面遊廊盡頭,徐裴裹着月白鶴氅,墨發上落着星點雪花,正擡眸望來。
兩人隔着丈許距離頓住,廊下燈籠在風雪中晃出暖黃的光暈,将他眼底的笑意染得柔潤,像春潭融冰時的波光。
他們都加快了步子向對方靠近。
“這是夜黑風高的,徐大人要去哪啊?尋誰啊?”她晃了晃傘柄,雪花紛紛落下。
徐裴往又往前走了兩步,離她更近了些:“尋你。”
“嘻嘻。”左丘盈鑽進了他溫熱的懷抱裡。
徐裴順勢摟住她。
“除夕夜的時候,我爹定會喊你來,到時候,你必須來。”左丘盈得知之前每一年過年的時候,左丘桓都會邀請徐裴一起,但是他總是拒絕,也不知道為什麼,所以導緻她在這之前都沒有發現過他。
“嗯。”徐裴輕輕的應了一聲。
左丘盈不滿意他的回答,推開他,雙手捧起他的臉,看着他的眼睛認真道:“聽到沒有。”
徐裴笑了笑:“聽到了。”
離的太近了,近得能看見他瞳孔裡映着的自己,她的目光又緩緩移到他粉嫩的薄唇。
她忽然踮腳,在他睫毛顫動的瞬間,将吻落在他唇上。
徐裴的手臂順勢環住她的腰,低頭回應着她。
雪花簌簌落了幾粒在兩人發間。
他朝若是同淋雪,此生也算共白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