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着進入臘月就要過年了,天氣也越來越冷,楊桦知道于喬怕冷,家裡的炭火備得充足,屋裡也燒得暖融融的。
于喬好容易給自己放了半日假,舒舒服服地窩在床上看楊桦帶回來的話本。
今日沒做糕點,實在是因為過年前來定點心的客人太多了,隻靠他一人忙不過來,楊桦又不能日日告假回來幫忙,他便把喬母和玉哥兒都叫來了,打算先把最近這幾個大單做完。
人一多幹活兒就快了,本是叫玉哥兒一道來幫忙,可于正也跟來了,搶着幫玉哥兒忙活,一會兒燒火一會兒又要幫他做餅皮,鬧得玉哥兒都小臉紅撲撲的出了汗。
最後還是喬母看不下去,笑着喊他,“你這樣折騰反而更慢了,就讓玉哥兒做酥皮吧,這活兒不累。”
于正握他腕子的手一頓,“欸”了兩聲才緩緩松開了,齊玉兒忙收回手輕推他的胳膊讓他去那頭,這才垂頭斂去眼底的羞意。
這一幕被于喬看在眼裡,兩人這段日子仿佛有進展呢。
竈房裡熱氣騰騰,幾人做了一整日的點心,可算完成了一半的單子,明日還需趕工,索性就沒讓一家人回去。
于喬租的屋子小,住不開這麼多人,便在附近的客棧開了一間上房讓楊桦和于正去住,玉哥兒和喬母則留在家裡說說話。
睡前于喬想着問了下齊玉的藥是否帶來了,他本想去熬藥,喬母搖搖頭,“早都停了,玉哥兒現在經常做一些零零碎碎的夢,約摸快要想起來了,不過咱們村老大夫也說了,能不能徹底恢複記憶還不能斷言,就等着吧,說不定哪天一覺睡醒就都想起來了。”
“這是好事兒呢,說不定過了年後就能恢複了。”于喬轉身拍拍玉哥兒的手背,讓他放寬心别有壓力,開起了玩笑,“玉哥兒沒想起來,我還能請他來我家幫忙,若是想起來了,我哪好意思請一位富家少爺來幹活兒了,說到底還是我占便宜了。”
于喬說這話本沒有别的意思,喬母也笑了,說他就愛使喚人,但落到齊玉耳朵裡,他翹起的唇角不由得僵住了一瞬。
于家人都對他這麼關心,這段日子裡他徹底感受到了在一個平凡溫馨的家庭裡過日子心裡是如何踏實,每日熱乎乎的飯菜,有人在身旁提醒天冷加衣天熱納涼,于家爹娘對孩子的心疼和關愛讓他見識到原來還有這樣好的父母。
若是這輩子從來沒體會過也就罷了,可一旦體會過周圍都被溫暖愛意包圍的感覺,他又怎想回到原來那個冷冰冰的大宅子裡呢。
況且,他也和于正表明過心意了,隻是于正說一切要等他恢複記憶再說。
齊玉心裡焦急卻又不敢實話實說。
其實那些藥喝完沒幾日他就全都想起來了,他确實是京城裡的富家少爺沒錯,父親是朝廷高官,娘親早逝,父親嚴肅冷漠,平日裡衣食住行全是家裡的下人照料。
讀書識字學規矩,仿佛每個大戶人家的小哥兒都經曆過這些,自小他就從沒有獨自一人出過門,這一趟能鼓足勇氣偷跑出來也是因為不想聽父親的話嫁給那個大官的混賬兒子。
雖說兩家聯姻最是合适,但齊玉受夠了冷冰冰的日子,他不想從一個宅子到另一個宅子裡再去過那種看人眼色的無趣生活,家裡仆人都勸他,他嫁過去也是正妻,隻要有那層身份在,日子就會好過很多。
可齊玉不傻,他明白他隻是父親鞏固朝堂地位的犧牲品罷了,他頭一次有了逃跑的沖動,于是趁夜裡守衛放松時,偷偷跑出了家門。
幸運的是他真的離開了京城,不幸的是在官道上還能遇到劫匪,馬車滾落山崖他也陰差陽錯在山裡被于正所救。
齊玉性子軟,從小到大都不會撒謊做壞事,可他唯一做得一件錯事就是欺瞞于正和于家人,他瞞下了已經恢複記憶的事實。
但他不後悔,他喜歡在村裡的生活,甯可一輩子勞作也不願意再過過去那種憋悶的日子。
可若是他開口說出實話,于家人一定不會再留他,即使于正對他也有感情,也會礙于身份,妥善地把他送回家。
他離不開于正,這輩子也不想再回到那個家,可若是一直這樣騙對方,也騙不了一輩子。
齊玉長這麼大頭一次做違心的事兒,不管怎樣心裡都是發虛的,因此于喬開玩笑時,他才會露出不自然的神色。
索性于喬和喬母沒注意到,這個小插曲很快就過去了,幾人熱絡地聊着,又問了問家裡的事兒,夜深了,大家也都睡下了。
有了家裡人的幫忙,幾個大的單子終于順利完成了。
喬母看着竈房架子上整齊排列的糕點禮盒,感歎,“喬哥兒這買賣卻是越做越好了,有這手藝就夠你倆過日子了。”
于喬裝好了最後一盒點心,看了眼正在一旁刷鍋的楊桦回道,“楊桦在縣學的同窗,許多人家裡都是做生意的,常拜托他拿單子回來,要我先給他們做,搞得楊桦還很為難呢。”
“光是康緻一人就定了十兩銀子的點心,也不知他要送多少家的禮。”楊桦說。
“你們不是說他是康記錢莊的少爺,那過年前可不是要走動關系,連咱們村裡人還得串串門呢,今年過年你倆早點兒回家,你爹要殺豬呢。”
喬母想到于喬帶他們吃過的殺豬菜,正好自己家殺了豬也得做一頓,讓大家夥都嘗嘗。
“那太好了,豬血一定得留着,做血腸!”
楊桦看到夫郎這麼高興,想着那日先生提了一嘴放假的時間,“約摸還有十日縣學就放假了,我和喬哥兒就回家幫忙。”
一家人邊唠家常邊商量過年買什麼年貨,小院裡好不熱鬧。
日子一天天過去,楊桦一放假于喬就收拾包袱要回家,拒絕了一切糕點單子,安撫那些客人若是想要年後再來訂吧。
臨走前還特意去隔壁院子把早就包好的紅包給遇兒,關安甯輕拿了下就知道裡頭的銀子定不是小數,急忙推拒道不能收。
“甯哥兒你還要跟我見外不成?再說了這是我倆給遇兒的。”于喬把紅包重新塞回遇兒手裡,親親他的小臉,得到小家夥綿綿的一句,“你們什麼時候能回來啊和遇兒玩兒啊,我都會背好多詩了,要背給楊桦叔叔聽呢。”
楊桦和于喬相視一笑,也舍不得這嘴甜的小家夥,便答應他過了年就過來。
甯哥兒也給于喬拿了幾副藥鋪賣的梅子湯,讓他帶回家熬一熬,過年時吃的葷腥多了,這東西最适合解膩。
串完了門,兩人帶上大包小包的年貨趕着騾車直奔楊柳村。
他們的房子空了一冬,屋裡冷也不能落腳,到了村裡直接把楊小東叫了出來,在騾車裡說說話。
楊小東一見兄嫂激動地眼淚打着眼圈轉,抱着于喬不撒手,嘴裡嚷嚷着太想他們了。
于喬哭笑不得,邊給他擦眼淚邊把準備好的布料和零嘴紅包塞給他,笑着安慰,“都多大的孩子了還哭鼻子,快看看,這是給你買的禮物,莫要哭了。”
楊小東緩過勁兒來也害羞了,抱着東西寶貝地往懷裡摟了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