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秋山演唱會結束得很晚,陳長見也就開頭見着了人。後來聽說他們還要開慶功宴,劉凱德要把他介紹給新的老師,陳長見便先回去了。周秋山回來的時候輕手輕腳,也不知是淩晨幾點,陳長見迷糊間聞到一股好聞的香氛味。
旁邊的人不多久就攬着他沉沉睡去。
早上陳長見被手機震動吵醒,他意識模糊間伸手去看。
屏幕上一條消息:周老師啊,我們上午沒事,晚上注意飛機的時間。
他轉個身看着周秋山的睡顔,他睫毛很長,疏離地垂在臉上,不若平時的鋒芒。平時隻要一動他就會清醒過來,今天難得沒有。
陳長見忍住去摸的沖動,拿着衣服輕手輕腳地出了門。
今天是他們在南遠的最後一天,他們訂的是晚上的飛機。陳長見簡單收拾完就準備出門。
“我放門口就來找你啊,等我,就十多分鐘,那家裡沒人……”一個幹瘦的黑老頭手裡提着一大包舉着老年機大喊,扭過頭。
啪嗒——
何老頭精神依舊矍铄。他把老年機的部件擺在桌上拼湊,見陳長見遞水過來,不耐煩擺擺手道:“放遠點放遠點,别給我沾濕了。”
這老頭一點也不像正在談戀愛的樣子。
周秋山還說他跳舞認識了個新伴兒……體貼何在?溫柔何在?
“不好意思啊。”
放當年,陳長見天不怕地不怕,多少和人怼兩句。
但現在,寄人籬下,吃人的喝人的就算了,還拐走了人家的外孫。
“又和好了?”
陳長見眼神閃爍,結巴道:“啊對。”
老頭斜睨過來,掃他一眼:“好到都成一對了?”
“……”
陳長見指尖撓了撓淌着熱氣的臉。他走得急,剛才順手拿了周秋山的衣服也沒在意。
“哎呀,我早就知道了。”何老頭斜他一眼,悠悠地扇着自己帶的芭蕉扇,“我老早就知道,這孩子小時候就是和别人不一樣。我現在都記得他和他媽在我那吵架啊,罵啊……這幾年好不少。”
何老頭一講起來就沒完,坐夠了還起身背着手巡視起來。
陳長見看了眼時間。正想跟人發消息說可能會遲點。
何老頭那邊突然“哦”一聲:“當時我們在你爺爺那個房子那搬東西的時候,有個男孩來找你,你知道不?老吓人呐,腦袋還流血。我們說送他去醫院,他硬是沒去。”
陳長見愣了下。
他在一摞書旁邊挑挑揀揀:“小山說他認識。”
陳長見淡笑,應了聲:“嗯。”
“我去叫他嗎?他昨天演出太晚回來還沒醒。”
“不用,我就來給他拿東西,之前他說我做的醬菜好吃……”何老頭說着,突然大喝,“哎喲!”
陳長見有些好奇:“什麼?”
看那個斑駁的金屬扣,是周秋山的日記本。
“過來看。”何老頭見陳長見在猶豫,一臉笑他傻的樣子,咂嘴道,“他巴不得你看,陳欽和怎麼有個這麼傻的孫子。”
陳長見勉強地笑了笑。
這臭老頭。
陳長見指着上面的“樟樹坡”的“山大王”:“這寫是……”
何老頭粗粝的手指撥開他,日記本已經泛黃,上面有些鉛筆印很淡,又往後翻了一頁,指着上面的名字,表情頗有點幸災樂禍:“哈哈哈哈哈哈,是你!是你啊,臭小子。”
“哪裡是我?”
“那時候一直帶着那些小屁娃拿着我們的棋子嘬着玩的是誰?”
“不知道。”
“你就差把房子拆了還不知道……”
“那時候小不懂事嘛。”
“我看你現在也沒懂事到哪裡去!”
何老頭一邊嗆他,一邊饒有興趣地翻起來,他翻就算了,還一邊指給陳長見看。
上面的字方方正正,活像主人。
7月13日
認識了一個奇怪的人。我不太喜歡他。
7月14日
媽媽說要離髒孩子遠一點,我坐在一邊玩,他們來煩我,奇怪的人幫了我吓了他們。我這幾天心情不好。
7月16日
他帶我去爬房子上面,我們差點把房瓦給踢了下去,打在了光頭爺爺的頭上,很響。我們還用樹枝打小貓的屁股,它一直睡,我們不讓它睡覺。我沒有見過像他這樣一直笑的人。
7月17日
爺爺說我們要把他們老人玩的地方拆掉了。
7月18日
要回去了,可是我不想回去。爺爺也不想我在這。我很喜歡這裡,很喜歡他,不想走。
7月20日
要走了。媽媽剛才挂了電話,打了我。她和爺爺吵家,上面的人下來煩我們,很大聲。
7月21日
要是能一直待在這裡就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