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再兇臣……”時歲渾不在意地蹭着他染血的脊背,像隻耍賴的貓兒,“下一杖臣就撲得更快些。”
他忽然湊到沈清讓耳邊,吐息溫熱:“沈家祖訓有雲,妻者,齊也。這家法,臣妾受定了。”
沈清讓閉了閉眼,突然扯過供桌上的軟墊墊在時歲膝下,又拿起外袍裹住他單薄的身子。做完這些才重新跪直,把時歲嚴嚴實實擋在身後。
“剩下的。”他仰頭看向父親牌位,喉結滾動,“孩兒願雙倍領受。”
老管家舉着家法棍進退兩難,忽見時歲從沈清讓臂彎裡探出頭來:“嶽父您看,您兒子欺負人!”
他晃着紅腫的腕子,眼裡卻盛着狡黠的光:“這家法要是打壞了新帝,明日早朝……”
尾音拖得意味深長:“臣可就得抱着陛下去上朝了。”
最上方那塊烏木靈牌突然“咔”地一聲,裂了道細縫。
那道細縫在烏木靈牌上蜿蜒,像是一聲無可奈何的歎息。老管家吓得撲通跪地,嘴裡連聲念叨“祖宗顯靈”,卻聽見時歲“噗嗤”笑出聲來。
“嶽父息怒~”他拽着沈清讓的手指晃了晃,“小婿這就給您賠罪。”
說着竟真的端端正正磕了三個響頭,每一下都磕在沈清讓剛墊的軟墊上。
直起身時,額發間還粘着墊上的金線穗子,活像隻偷腥得逞的貓。
沈清讓怔怔望着牌位上的裂痕,忽然想起兒時父親說過的話。
“沈家祖訓,重在赤誠,不在虛禮。”
“父親……”
他重重叩首,再擡頭時,眼底已是一片清明:“兒臣既為君,當守天下;既為夫,當護内子。今日……”
話音未落,靈牌又是一響,徹底裂成兩半。
祠堂内霎時靜得落針可聞。
時歲卻笑彎了眉眼。
“嶽父大人這是……氣得掀了牌位,還是急着給咱們證婚?”
沈清讓還未來得及反應,唇上便是一熱。
時歲竟當着滿堂祖宗的面偷了個香。
“禮成~”他得意地宣布,給還在發愣的沈清讓披上外袍,拽着他起身。
“回去上藥。”時歲眯着眼打量沈清讓血迹斑斑的後背,“要是留疤了臣妾可是要心疼的。”
沈清讓被他拽着往外走,後背的傷疼得眉頭直皺,卻還是忍不住回頭看了眼那裂開的靈牌。
“别看了。”時歲掰過他的臉,指尖在他緊蹙的眉間輕輕一點,“你爹要真生氣,早該劈道雷下來。”
可是如今晴空萬裡,連片雲都沒有。
時歲得意地挑眉,在沈清讓面前蹲下。
“上來。”
“不必……”
“陛下都疼出汗了。”時歲不由分說地反手一撈,将人穩穩背起,“還逞強?”
方才在祠堂裡,他顧忌着沈家顔面才沒直接把人抱走。
再者……時歲小心避開沈清讓背上的傷處。
心想,這樣背着,總比打橫抱着要少疼些。
沈清讓将臉埋在時歲頸窩,熟悉的白芷香混着血腥氣萦繞鼻尖。他忽然悶聲問:“這是第幾次背我了?”
“第四次。”時歲偏頭,唇瓣不經意擦過他耳尖,“陛下打算怎麼謝我?”
沈清讓往他頸間又埋了埋,突然鬼使神差道:“你怎麼……這麼會照顧人?”
時歲腳步微頓,輕笑出聲:“自己養自己久了,自然就練出來了。”
是啊。
十二歲那年,他在封陵城的廢墟裡扒出半塊硬饅頭時,就學會怎麼照顧人了。
沈清讓的心突然像被針紮了一下。
他想起十二歲的時歲。
那個本該錦衣玉食的小公子,是怎樣在屍山血海裡掙紮求生的。那些無人知曉的深夜裡,是誰給這孩子包紮傷口?誰記得提醒他添衣吃飯?
沈清讓的手臂突然收緊,将時歲箍得生疼。
“以後……”他的聲音悶在時歲散落的長發裡,“我照顧你。”
時歲怔了怔,随即笑開:“陛下連喝藥都得要人哄,還想照顧我?”
“學。”沈清讓咬住他後頸一小塊軟肉,含糊不清地說,“從明早給你梳頭開始。”
“哎喲。”時歲故作驚慌,“臣這碗飯是要保不住?”
“準你改行……”沈清讓的唇貼在那圈牙印上,“當朕的禍水。”
“那臣妾可就等着了。”時歲突然壞心地松手,在沈清讓驚呼時又穩穩托住,“先從别咬脖子開始學?”
三日後,晨光微熹。
這是沈清讓登基後的首次早朝,二人自新婚次日便搬入了皇宮。沈清讓天未亮就起身,順手把裹在被子裡的人形蠶蛹也給挖了出來。
“做什麼……”時歲睡眼惺忪地被按在銅鏡前,從鏡中瞥見沈清讓手持木梳,頭頂還翹着撮呆毛,偏生神情嚴肅。
他不由得挑眉:“陛下這是?”
“束發。”沈清讓捏着梳子的指節發白,這三天他偷偷用布偶練習了數十遍,定要……
時歲望着鏡中那個歪斜的發冠,以及倔強翹起的幾縷青絲,突然伸手摸了摸:“陛下可知,臣還沒洗漱?”
“知道。”沈清讓耳根通紅卻強裝鎮定,“朕的皇後,怎樣都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