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蘇璃從多寶閣取出一把烏木算盤,翡翠珠子在暮色中泛着冷光,“我給您算筆賬。”
算珠碰撞聲如驟雨打荷。蘇璃左手翻動賬冊,右手撥珠快得幾乎現出殘影:“若按年供五千匹算,前三百匹每匹溢價三成,三百至一千匹溢價兩成……”算盤最後一粒珠子歸位時,窗外恰好劈過一道閃電,照亮她眼底跳動的鋒芒,“——總價比您的‘兩倍市價’,還多賺四百兩。”
謝景終于變了臉色。這分明是鹽鐵專賣的“階梯抽成法”,竟被她反用來對付自己。他忽然按住算盤,掌心觸到翡翠珠子的沁涼:“姑娘可知壟斷漕運的趙家,上月是怎麼敗的?”
威脅的毒牙已露,蘇璃卻突然抽回手。她從阿宛捧來的錦盒中取出塊布料,靛藍底子上浮着細碎的冰裂紋,正是被崔氏退貨的“瑕疵品”。
“謝公子請看。”她将布匹浸入銅盆,水中霎時綻開絲絲縷縷的金線——那些“裂紋”竟是用金箔膠勾勒的暗紋,遇水方顯。
“崔氏以為這是廢布,卻不知我早與波斯商人簽了契。”她擰幹布料,金線在燭火下蜿蜒如活蛇,“西域三十六國,最喜這等‘神迹’。”
更漏滴到三更時,謝景終于起身告辭。廊下燈籠将他影子拉得詭谲修長,臨出門卻忽然回頭:“姑娘的階梯價碼,謝某接了。不過……”他目光掃過院中晾曬的布匹,“三日後北上的商隊,煩請備足‘敦煌霞’。”
待馬車聲徹底消失,蘇璃才放任自己踉跄半步。她展開汗濕的掌心——那裡深深嵌着四道月牙形血痕。方才謝景最後瞥向的,根本不是布匹,而是藏在晾架下的《織經》殘頁。
“東家!”阿宛慌張扶住她,“韓管事說後門來了隊騎兵,打着‘楚’字旗……”
雨幕中,十名玄甲騎士靜立如雕塑。為首者捧上個桐木匣,掀開竟是整套鎏金裁刀,刀柄纏着靛藍絲繩——與蘇璃三年前系在人販子賬本上的,一模一樣。
“楚将軍命我等護送染坊車隊。”親兵聲音鐵硬,“尤其要盯緊……謝家商船。”
蘇璃望向北方漆黑的夜空。那裡正掠過一行驚弓之雁,恍若她初見楚陌那日,少年将軍一箭射落的孤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