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者左胸有個規整的圓形傷口,邊緣微微外翻,确實像銅梭造成的貫穿傷。但奇怪的是,傷口周圍的皮膚呈現不自然的青灰色,而衣服上的血迹卻透着詭異的藍綠色調。
"果然有問題..."蘇璃從腰間解下布包,取出幾個小陶罐。這是她連夜用紫甘藍汁浸泡的試紙,在現代實驗室裡,這種含花青素的溶液是最簡易的pH指示劑。
當第一張試紙貼上屍體傷口時,蘇璃呼吸一滞——試紙變成了深紅色,這是典型的人血反應。但當她将試紙按在春桃帶回的那匹血絹上時,試紙卻呈現出古怪的藍綠色。
"馬血..."蘇璃喃喃自語。古代人不會知道,馬血的酸堿度與人類有顯著差異,紫甘藍汁遇馬血會呈現藍綠色調。她快速檢驗了銅梭和春桃衣服上的血迹,結果全是馬血反應。
"韓伯,你去查查近日誰家死了馬。"蘇璃收起試紙,目光落在死者指甲縫裡,"再打聽下崔安最近接觸過什麼人。"
老工匠剛要離開,蘇璃突然按住他手臂:"等等。"她捏起死者指甲裡一絲褐色纖維,湊近火把細看。纖維中纏着幾粒微型籽實,聞着有股熟悉的鐵鏽味——和春桃手帕上的氣味一模一樣。
"鐵骨草..."蘇璃瞳孔驟縮。這是她在現代讀過的冷門知識,一種隻生長在邊關的草藥,專門用來治療戰馬的内傷。難道崔家與邊關軍隊有勾結?
寅時的更鼓從遠處傳來,蘇璃裹緊鬥篷走出義莊。晨霧再次彌漫開來,将青石闆路洇成暗色。她摸出袖中那幾粒草籽,忽然想起上月楚家軍來采購布匹時,那些戰馬身上似乎也帶着這種特殊的氣味...
縣衙公堂上,陳縣令的驚堂木第三次拍在案上。
"荒謬!什麼馬血人血,本縣從未聽過如此妖言!"他指着蘇璃呈上的試紙,胡須氣得直抖,"拿些染坊的破布條就敢糊弄官府?"
蘇璃跪在堂下,後背已經汗濕。她早該料到古代官員不會接受現代化學理論。春桃被兩個衙役押着,臉上傷口結了黑痂,眼神空洞得像具人偶。
"大人若不信,可找仵作驗證。"蘇璃聲音有些發顫,"人血與馬血的氣味、色澤皆有不同..."
"報——!"
一個差役急匆匆跑上堂,跪地高喊:"謝氏商行呈上證物!"說着捧上一個錦盒。陳縣令打開一看,裡面竟是半塊染血的馬蹄鐵,旁邊還有張蓋着官印的文書。
"這..."縣令掃過文書,臉色突然變得煞白。蘇璃偷眼看去,隐約瞥見"楚家軍""戰馬"等字樣,最後那個朱紅的總兵官印鮮豔如血。
堂外突然傳來騷動。蘇璃轉頭,看見謝景一襲墨藍長衫立在廊下,手中折扇輕搖,明明是最閑适的姿态,眼神卻冷得像淬了冰。見她望來,男人微微颔首,扇骨在掌心不輕不重地敲了三下。
"退...退堂!"陳縣令突然起身,驚堂木都忘了拿,"本案尚有疑點,押後再審!"
春桃癱軟在地,淚水沖開臉上的血痂。蘇璃扶起她時,看見謝景已經轉身離去,隻有那片墨藍衣角在廊柱間一閃而逝,像雨前掠過水面的蜻蜓。
暮春的陽光透過窗棂,在染坊賬房的地上投下菱形的光斑。蘇璃将曬幹的鐵骨草籽收進瓷瓶,标簽上用炭筆仔細标注"戰馬專用,邊關特産"。三天前的命案已經了結——崔家突然撤訴,春桃被當庭釋放。坊間傳言是謝景動用了兵部關系,但那人自始至終都沒露面。
"東家..."春桃端着藥碗進來,臉上傷疤還泛着紅,"藥熬好了。"
蘇璃接過藥碗,目光掃過少女粗糙的手指。那日驗屍後她暗中檢查過,染坊所有女工的手都有長期浸泡染料的痕迹,指甲縫裡或多或少藏着染料殘渣。但春桃指甲裡的靛藍特别濃郁,像是最近刻意染過...
"春桃。"蘇璃突然開口,"你那日去崔家送樣布,可看見他們的馬廄?"
藥碗"當啷"一聲砸在地上,褐色的藥汁在青磚上蜿蜒成詭異的圖騰。春桃跪在地上拼命搖頭,眼淚大顆大顆砸進藥漬裡。
"是崔家少爺...他逼我把銅梭沾上馬血...說隻要我照做就放了阿弟..."少女扯開衣領,鎖骨處赫然烙着個"崔"字,"可他們轉頭就把阿弟賣給了馬幫..."
蘇璃扶起顫抖的少女,望向窗外那株開得正盛的栀子。潔白花瓣邊緣已經泛起鏽色,像被火燎過一般。她想起謝景扇骨敲擊掌心的節奏,三長兩短,分明是軍中傳信的暗号。
"去把韓伯叫來。"她輕輕擦去春桃臉上的淚,"是時候教你們認些特别的草藥了。"
風吹過染坊晾曬的布匹,層層疊疊的藍布如波浪翻滾。在無人注意的角落,一匹新染的素絹正在陽光下漸漸顯形——那是用鐵骨草汁寫的密信,隻有遇到馬血才會顯現。而此刻,絹角那個小小的狼頭紋樣,正泛着詭異的青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