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兩人離去,蘇璃打開錦囊,倒出的除金铤外,還有枚玄鐵令牌,上刻"北衙甲字七号"。她心頭突跳,這是軍方最高級别的采購令。
當夜,蘇璃獨自在賬房核算成本。燭火突然搖曳,她頭也不擡:"蕭大人既來了,何不現身?"
窗外傳來輕笑,一襲靛藍長衫的蕭璟翻窗而入,發梢還沾着夜露。"蘇娘子好耳力。"他在案幾對面坐下,指尖拂過那枚玄鐵令牌,"看來北衙的人找過你了。"
"監察禦史深夜造訪,就為說這個?"蘇璃沏了杯苦丁茶推過去。月光透過窗棂,在蕭璟臉上投下細密格影,顯得他眼下的淚痣愈發明顯。
蕭璟忽然壓低聲音:"邊境戰事将起。"他蘸着茶水在桌上畫了個簡易地圖,"突厥可汗得了批新式戰車,能在沙地日行百裡。朝廷仿制的樣品,需要..."
"需要黑布遮蓋運輸。"蘇璃接話,心跳如鼓,"所以訂單突然加急。"
蕭璟贊賞地看她一眼,從袖中取出卷薄絹:"這是工部給的染料配方,沒想到你自己琢磨出來了。"絹上朱批赫然是當朝宰相字迹。
蘇璃沒接,反而盯着蕭璟衣襟上若隐若現的龍紋繡線:"蕭大人今日是以什麼身份來的?監察禦史?還是..."她故意停下。
"以朋友身份。"蕭璟突然抓住她手腕,指尖在她掌心畫了個"慎"字,"三日後取貨的不會是北衙的人,你務必..."
院外傳來瓦片輕響。蕭璟瞬間退到窗邊,身形如煙:"記住,驗貨時要看車輪間距。"話音未落,人已消失在夜色中。
蘇璃怔怔望着掌心——那裡還殘留着蕭璟指尖的溫度。她忽然想起什麼,快步走向庫房。取出一匹黑布對着燈籠細看,布紋間竟隐約透出極細的金線,排列方式像極了...輿圖上的等高線。
交貨那夜沒有月亮。十輛蒙着黑篷的牛車悄無聲息地駛入染坊後院。為首的漢子掏出令牌時,蘇璃注意到他虎口有長期拉弓留下的繭子。
"按規矩,我要驗資。"蘇璃示意韓九擡來秤。漢子冷笑一聲,揮手讓人擡下三個木箱。箱蓋開啟的瞬間,韓九倒吸冷氣——滿滿都是雪花銀。
蘇璃卻走到牛車旁,突然彎腰摸了摸車輪:"這位軍爺,你們戰車軸距比尋常寬兩寸吧?"
漢子臉色驟變,手已按上刀柄。蘇璃不慌不忙展開一匹布:"所以我特意加寬了布幅。"她指尖在某處金線上重重一按,"告訴楚将軍,遮得了一時,遮不了一世。"
漢子驚疑不定地接過布匹,突然瞳孔緊縮——那金線在火把照射下,竟顯現出完整的邊境地形圖,其中幾處關隘被朱砂點了紅點。
"你..."漢子聲音發顫。
"北衙的令牌是假的。"蘇璃微笑,"但楚陌的軍印是真的。"她亮出袖中半枚虎符,"回去告訴他,我要三成定金,再加..."她壓低聲音說了個詞,漢子頓時面如土色。
車隊離去後,韓九腿軟得幾乎站不住:"東家,那虎符..."
"是蕭璟留下的。"蘇璃望着車隊消失的方向,突然咳嗽起來。攤開帕子,上面沾着絲縷黑血——連熬三夜試染料時,她不小心吸入了過量綠礬粉末。
庫房深處,蘇璃掀開暗格,将今日所見詳細記錄在《織經》殘頁背面。寫到"車輪間距三尺二寸"時,她突然頓住——這個尺寸,恰好能通過劍南道的棧橋。而棧橋盡頭,是朝廷秘密修建的...水師船塢。
窗外傳來打更聲。蘇璃吹滅油燈,黑暗中摸到那枚被體溫焐熱的玄鐵令牌。指尖觸到背面凹凸的刻痕時,她渾身一顫——那不是編号,而是一行小字:"璃,備糧草,靜待東風。"
字迹是蕭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