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以天地為證。"蘇璃的聲音清越如磬,"我蘇氏染坊曆代以心血染就錦繡,今有妖人妄施詛咒..."她故意停頓,目光掃過那幾個神色驟變的尼姑,"故設此彩祭,請諸天神明辨忠奸!"
藏在袖中的手猛地拉動機關。九根青竹同時彎曲,銅鈴叮當聲中,七彩染料如雨灑落。人群發出驚歎——那些落在白絹上的色點竟自動彙聚成鳳凰圖案。這是蘇璃偷偷用磁粉混合染料的成果,提前在絹布下埋了磁石布置。在現代不過是兒童把戲,此刻卻讓圍觀者紛紛跪倒。
"妖術!"尖利的叫聲刺破肅穆。妙音娘子不知何時出現在人群前列,她手中銅缽裡的"聖水"正詭異地沸騰冒煙,"此乃邪神顯形,大家快——"
"砰!"
突如其來的巨響打斷了她。蘇璃提前埋在祭台下的硝石受熱爆炸,噴湧的白煙中,一隻通體雪白的孔雀(實為白雉染尾而成)振翅飛過人群。這出人意料的一幕連妙音娘子都怔在原地,她銅缽裡所謂的"聖水沸騰",不過是蘇璃早看穿的醋酸與小蘇打反應。
"蒼天顯靈了!"韓九突然跪地高呼。老人精瘦的手指指向天空——不知何時飄來的烏雲恰好裂開一道縫隙,陽光如金線穿過懸在祭台上方的水晶棱鏡,将七彩光斑投射在妙音娘子灰白的臉上。這是蘇璃根據現代光學計算好的時辰,但在民衆眼中,無疑是神明在給妖人"烙印"。
混亂中,蘇璃瞥見青幔馬車的簾子掀起一角。蕭璟玉白的手指間有什麼東西閃過,下一秒,妙音娘子袖中突然竄出火苗——她藏着的磷粉包不知何時被擊穿了。在衆人驚恐的注視下,這個号稱能禦水火的神婆尖叫着拍打燒着的衣袖,精心維持的神像轟然倒塌。
雷聲就在這時炸響。夏季的暴雨來得猝不及防,豆大的雨點砸在祭台周圍的七口染缸裡。蘇璃精心調配的酸堿指示劑遇水變色,七口缸接連泛起赤橙黃綠青藍紫的虹光。暴雨中的民衆卻沒人離去,他們跪在泥水裡對着染缸叩拜,仿佛目睹了神迹。
"東家!祭台下面——"韓九的喊聲混在雷雨中。老匠人指着被雨水沖垮的一角祭台,那裡露出個鏽迹斑斑的銅匣。蘇璃沖過去時,一道閃電劈在不遠處的老槐樹上,電光火石間,她看清了銅匣上模糊的銘文:"天佑二年,骁騎營"。
子時的更鼓響過,染坊終于恢複寂靜。蘇璃在燈下仔細擦拭那枚從銅匣中取出的虎頭銅符。青銅表面布滿了詭異的暗紅色紋路,像是被某種液體長期浸泡過。符牌背面的陰刻文字已經模糊,但"調兵""鹽引"幾個字仍可辨認。
"姑娘好手段。"溫潤的男聲從窗外傳來。蕭璟不知何時站在了梨樹下,月白色直裰上沾着夜露,"這場彩祭,比刑部的三堂會審還精彩。"
蘇璃将銅符塞進袖中。她早該想到,今天那些恰到好處的"神迹"裡,有多少是這位深不可測的貴公子在暗中相助。"蕭大人深夜造訪,總不是來誇贊民女的小把戲吧?"
蕭璟輕笑一聲,指尖掠過窗台上那盆蔫頭耷腦的秋海棠。說來奇怪,被他觸碰過的葉片竟漸漸舒展起來。"妙音娘子背後是崔氏,崔氏背後是兵部左侍郎。"他忽然壓低聲音,"而那塊銅符,是五年前朝廷發給邊軍的鹽鐵運輸憑證。"
窗外傳來枯枝斷裂的脆響。蘇璃看見楚陌的身影在牆頭一閃而過,年輕将軍的玄鐵輕甲在月光下泛着寒光。她突然明白過來——這場詛咒從來不是針對染坊,而是沖着經常出入染坊的楚陌。那些染料的特殊成分,那些布料上的詭異圖案,都是為了掩蓋邊境守将走私鹽鐵的證據。
"三日後太後壽誕。"蕭璟将一枚玉牌放在窗台上,玉上刻着繁複的雲紋,"姑娘若想徹底解決麻煩,不妨送份特别的賀禮。"他轉身時,袖中落下一張薄箋,上面畫着某種複雜的機械圖紙,邊緣标注着"水力""紡車"等字樣。
夜風穿堂而過,蘇璃望向染坊後院那台閑置的水車。銅符在掌心沉甸甸的,像一顆即将引爆的火雷。她知道,自己正站在某個巨大陰謀的入口處,而這場精心策劃的彩祭,不過是漫長商戰的第一聲号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