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才喝完藥,現在應該沒過中午。你怎麼不在學校,逃學了?”
“……我才不會逃學呢。”
“那怎麼?”
紅梅長長吐了口氣,把離譜的親戚造的沒影兒的謠、夜闖男生宿舍吓唬對方、遭到校内處罰的事,一股腦地告訴謝芳。臨了惡狠狠道:“他牛個什麼勁?再有下次,我非把他牛子噶了不可。”
“噶牛子?”
“不知道了吧?村子裡養豬的時候,需要閹割公豬,不然就會打架。噶牛子就是方言,閹割生殖器的意思。”
“謝謝,學會了。噶牛子。”
謝芳笑起來,臉色紅潤多了。
紅梅看好友狀态逐漸轉好,心底松口氣,跟她掰着手分析:“我真不懂,第一,他憑什麼以為我會任他欺負,之前照顧我那兩下,還不至于該我忍氣吞聲吧?第二,他造這種謠,說我,到底有什麼好處,把我往壞裡說,他能落什麼好?第三……”
“第三?”
“第三,說我也就罷了,我确實在夜總會打工。但你的謠言又是哪來的。他有兩次跟我說,想追你,讓我把他介紹給你,我都沒答應他。我就更不懂了,他這麼做的目的是什麼?追上你,肯定沒戲,得罪我,肯定會的。他到底知道什麼?追不了你,就在那胡編亂造?”
謝芳隻是笑,手指晃一晃好友的手:“你都替我出氣了,就别想了。”
“我還是氣不過。”紅梅垂頭喪氣的,“也許,你沒認識過我就好了,不會總在學習上被我拖後腿,也不會遇到這麼倒黴的癞蛤蟆。”
“不。認識你,讓我更加堅定了我的理想。如果沒有你,我大概也會被她們同化吧……畢竟,擁有一個理想很簡單,堅持很難。如果黑暗裡隻有一盞燈,這盞燈能亮多久呢?在找到光明以前,在燈火熄滅以前,總需要更多盞燈,更多人,你的熄滅了,我就伴着你的燈光一起走,互相扶持,才能夠等到最後。”
紅梅歎着氣:“我哪有那麼厲害。”
“對我來說,你也是頂好頂好的朋友啦。暫時窮一點,沒什麼的。”謝芳鼓勵好友道,“複學了也要好好念書啊。”
“那你呢?”
謝芳陡然沉默,失去表情,恢複初見那般慘白。
紅梅更加堅定:“我說真的,你爸媽不讓你念書,最多也是不給你學費。我們一起賺,嗯?”
謝芳沒來得及回答,院子裡突然傳來一男一女争執的聲音,聽起來像極了剛才見過的保姆:
“客人您等我通報一下……”
男人聲音清亮帶着不耐煩:“我見我妹妹關你一個外人什麼事?”
樓下的門轟然推開,腳步聲噼裡啪啦砸在階梯,男人顯然來過,輕車熟路找到卧室,直接闖進來。他眉頭緊簇,盯着紅梅問:“你是誰?”
紅梅剛要回答,被謝芳緊攥住手。她不解地看向謝芳,謝芳一手撐着額頭,閉目道:“誰讓你來的?”
男人同樣攥緊拳頭,死死盯着紅梅:“她就是劉紅梅?”
語氣分外笃定,不像在提問。
謝芳再次開口,拔高音量,聲音卻隐約要撕破般:“誰讓你來的?”
“我是來給你送衣服的。”
“誰讓你送的?”
“你爸媽。”
“原來我親生父母家已經容不下我的衣服了,真不錯。”
男人聲音震耳欲聾:“謝芳!你明知道這一切是誰起的頭!”
“俗話說,冤有頭,債有主。我們都清楚發生了什麼,所以,我才更不能讓你在我面前放肆。你可以走了。”
“謝芳!”
“把東西放下,你可以走了。”
男人憤憤,死死盯着紅梅,像他們有仇一般,站了許久才走。
自始至終攥住紅梅,不讓她開口的手這才松開,而手的主人愈發憔悴了。
紅梅試着開口:“芳芳?”
“我沒事。”謝芳安慰她,“你也早點回學校吧,不讓上課,也可以到處走走。你總是把自己繃得太緊,勞逸結合也不錯。”
“勞逸結合的事情都需要錢呐。”
“去圖書館看看小說呢?書總是不要錢的。”
紅梅還是握着謝芳的手,沒有想走的意思。
謝芳掀開被子,慢慢下床:“走吧,我把你送到門口。”
走在院子裡,紅梅恍然想起,二人上一次并肩而行,還是寒流襲卷的初春。而現在過去半個月了,氣溫回升一些,花也開了不少。陌生的院子裡,盡是姹紫嫣紅的熱鬧。她會瞥一眼,謝芳卻目不斜視,一直往門口走去,握着她的手,溫暖有力。
這條路那麼長,又這麼短。
站在門口,紅梅鄭重囑咐好友:“好好吃飯,我會再來看你的。”
“好好學習,我會看着你的。”
紅梅一口應下,遲疑許久,再次問出那個問題:“你……什麼時候回學校?”
謝芳歪着頭,思索幾秒,回答:“我得先解決我的問題,所以……不會很快,但一定會回學校的。”
“我等你回來。”
“嗯。”
大門在紅梅面前緩緩關上,在高大的鐵皮前,唯一能寬慰她的,隻有好友臉色看起來好了不少。
原路返回學校,校園裡幾乎無人走動,正是上課時間。想着會錯過的課業,紅梅拿着書跑到圖書館,翻開扉頁時擡了擡眼,本該坐着好友的位置空空蕩蕩,書竟然也無力再翻一頁了。
圖書管理員經過她身旁的走廊,邊走邊嘟囔:“這本書在哪兒來着?”
下課鈴接着響起,管理員抱怨道:“哎,又得遲點吃午飯了……”
“什麼書?”紅梅好奇問。
“《悲慘世界》,是本小說,放在哪個架子你知道嗎?”
幾分鐘後,新的借閱欄裡寫上紅梅的名字,直到該吃晚飯,紅梅都沒能讀完。于是她在食堂買幾個菜包,将書帶回宿舍。宿舍無人,她便啃着包子,一邊看一邊吃,全然忘記時間。就連有人進門都渾然不覺,直到一雙腳出現在視線内,站着不走,紅梅才後知後覺壓住書頁,擡頭看向那人。
是應晚。
她幹嘛不走?還嫌棄地盯着我看?
稍加思索,紅梅才想起自己被排擠的處境,把雙腿從床邊縮回,鞋都往床下塞了塞。作出全然避嫌的姿态,她才低頭,要繼續看了。
啪。
一個本子壓在書上,紅梅驚訝地看到,那是應晚的字迹……内容是上課筆記。
這?
紅梅眼睛大睜,看向應晚,後者才磕磕絆絆地說:“我可沒做筆記的習慣,你成績系裡第一,稍微看一眼就知道進度了吧?反正除了實驗課,都是照本宣科。”
“謝謝,可是……”
“處分的事傳開了。”
“謝謝,但……”
“同一件事,有人在乎,也會有人不在乎。我從來都沒讨厭過你,就這樣。”
紅梅笑起來:“謝謝。”
紅梅更意想不到,寝室裡其他三人不約而同塞的水果,甚至一度同名同姓的上鋪,也送了進口巧克力給她。風波因為處分暫時謝幕,小小的宿舍,也第一回給了紅梅家的感覺。乃至複課第一節,同班們的歡迎掌聲。
紅梅繼續深造,除了缺少謝芳陪伴,一切照舊。
新的傳言總會覆蓋掉舊的八卦,隻要内容足夠爆炸。
嶄新的一天,紅梅獨自抱着書本在食堂吃飯,聽到鄰桌幾人聊天。
“聽說了嗎?出現了變态!”
“什麼變态?”
“兇手把男人□□和陰囊扔在街頭啊!這不是變态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