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生殖器被丢在街頭的案件傳得沸沸揚揚。
紅梅起初沒太在意,直到第二個生殖器被扔在人民廣場,案件遲遲未破,上了省城報紙頭條。
治安問題才切切實實影響到了所有人:醫學院發布公告,圖書館暫時提前閉館,夜晚也不再安排課程,教學樓關門。紅梅被迫趕回宿舍,在樓梯間的燈火下,避開嘈雜,專心看書。
實在看累了,她才會回到宿舍,加入讨論。
“半個多月就發生兩次,兩個生殖器,雖然弄不死人,這也太離奇了。警察怎麼還沒查出來原因啊?”黃諾跟陳曉曉發牢騷,“查這倆男人得罪了什麼人不就知道了嗎?□□什麼幹不出來啊?剁手剁腳的傳聞都很多呢。”
“所以才奇怪,你說剁手剁腳還算常見,哪有剁生殖器的。而且你看,警察推測說,剁的手法很專業利落,都是确認器官壞死,沒法再接上才丢出來的。”陳曉曉猜測着,“你說,會不會是什麼情殺?他們偷偷跟别人老婆做那種事被發現了?”
“你們幹嘛這麼關心這事,遲早都會查出來的,等着就行。就是不讓随便出校門有點煩,夏天快來了,我想買新裙子。”應晚抱怨道。
王錦安撫着應晚,約定周末白天一同出遊。
紅梅聽着她們安排,計劃好周末去圖書館看看小說,權當放松。
臨近熄燈,幾人都躺在床上,突然有人敲門。王錦下地開了門,門口是宿管阿姨,開口便問:“紅梅在嗎?有你的電話。”
是家裡,還是謝芳?
紅梅迅速披上衣服,跟随宿管阿姨下樓,腦子裡不住地猜。走廊裡沒什麼人,到公用電話前,紅梅接起電話:“喂?我是劉紅梅。”
電話那端不住咳嗽,随後才開口問:“是紅梅嗎?”
紅梅瞬間聽出來:“邬眉?你怎麼知道我宿舍電話的?”
自那天後她們就再無聯絡,紅梅不是不想這個唯二的朋友的,隻是她再去邬眉家找她時,已經人去樓空。
邬眉不住地咳嗽,回答不上來,紅梅又追問:“咳嗽了?看過醫生嗎?吃沒吃藥?”
咳嗽聲越來越大,像要把肺都咳出來前,邬眉終于用喑啞的聲音回複:“你周日有事嗎?”
“沒有,怎麼了?”
“記下這個地址,來找我。”
伴随斷斷續續的咳嗽,紅梅記下地址,無不擔憂地叮囑:“記得看看醫生,吃藥啊?”
邬眉嗯了一聲,挂掉電話前一秒還在咳嗽,像沒有盡頭一樣。
紅梅按下話筒,揣着紙條,擔心着邬眉。随後想起謝芳,她投币,打到謝芳“新家”處。
接電話的是保姆阿姨,她彙報過後就換成謝芳接電話。
不等她開口打招呼,謝芳便開口焦急地問:“怎麼了?紅梅,這麼晚打電話,出事了嗎?”
“沒事。”紅梅聽到好友語調正常,寬心下來,“我想這周日先去探望邬眉,她生病了,剛剛打電話給我。你也知道她沒什麼朋友,我得去看看。我可以遲點再去看你嗎?”
“沒問題。記得給她帶點阿司匹林。”
“還有啊。你知不知道最近的大事?”
“那個割掉男人生殖器,扔在街頭的案件?”
“對。學校現在加強管理,不讓我們随便出門了。你也平時注意安全,晚上不要出門了。”
謝芳笑起來,紅梅問:“為什麼笑?”
“看着像隻針對男人下手的犯罪分子,女孩怕什麼。”
“就是因為不知道對方的目的是什麼,因為陽痿嫉妒别的男人?還是仇殺?還是威懾?警察半個多月都沒抓到人,還能出現第二次作案……多留心安全總不會錯的。”
“男人被閹割,充其量傷殘,又不緻命。警察最近在關心的是抓□□升職加薪,哪會顧這些。”
“芳芳!你就聽我的,晚上别出門嘛。”
“好,我知道了。我們還是周日見。”
“嗯。”
挂了電話,紅梅跟宿管阿姨道晚安,才返回宿舍。剛躺上床,燈就熄了。
邬眉怎麼了呢?
很快到了周日,紅梅起個大早,用買藥做借口出了校門。邬眉的新地址在郊區,臨近農田,上車問司機路線,下車問好心人方向,這才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找到目的地:一片住宅區邊緣的小磚房,院牆不高,院子裡一口井,磚鋪就的小路旁還有雜草,鄰居家的樹遮蔽半個陰影過來,還能聽到雞鳴狗叫,規制和聲音像極了她遠在幾千公裡外的家。
紅梅下意識以為這是邬眉婚房,摸了摸紅鐵門,鎖卻沒落。思索一秒,推門而入。
進院子不見人,她呼喚道:“邬眉!邬眉!”
無人應答,她隻好再次靠近屋子,想通過玻璃看看情況。剛靠近家門,門便拉開了。
晚春初夏,正是氣溫回升的時間,邬眉卻披着純黑的毛毯,幹枯毛躁的發絲散在各種位置。
她的臉如同骷髅,僅剩皮膚附着在表層,擠壓在一處;手指手臂枯槁,随動作骨頭清晰可見。隻有眼裡的光彩未變,像琥珀色的寶石,明亮地照耀着目之所及的一切。
“來了。”
邬眉冷淡地說,腹部一陣緊縮,扶着門框的手指骨骼劇烈地陷進木頭裡。
痛到什麼程度才會這樣?
紅梅剛想上手扶她,卻被邬眉閃身避開。紅梅不解問:“怎麼了?”
“長話短說。我得了艾滋病,很快就會死。最好别碰我。”
紅梅瞠目,她們不過四五個月沒見而已!
邬眉再次咳嗽,聲音逐漸變大,扶着門的手同身軀不斷下滑,紅梅果斷将她扶起。邬眉避無可避,倚在紅梅身上,卻極力遠離她:“我不是說,離我遠點……”
“——别忘了,我是護士,我知道該怎麼做。”
紅梅将邬眉扶進房門,客廳空空蕩蕩,僅剩一副桌椅,左轉便是卧室,木床上被褥滿載幾層,紅梅将邬眉扶上床,喂水,坐在一旁的凳子上。
情勢稍好一些,邬眉望着她想說什麼,卻被又一簇咳嗽打斷。格外巨大的聲音之後,邬眉手沒捂住,暗紅的血液從指縫流在床褥,綻開一朵朵鮮紅。
邬眉呼吸漸緩,紅梅才開口:“到底發生什麼了?你丈夫呢?”
“跑了。”
“怎麼會得這個病?我也聽過輸血染上的事例,這種情況我們可以做個申請,申請減免一部分藥款也好……”
“不是因為這個。”
“醫療污染的情況也有,可以……”
“别找理由了。我叫你來,不是為這個。”
“……那是什麼?”
“我跟你說過吧,我有一個弟弟,今年高考,就在下個月。我病越來越嚴重,這幾天勉強可以下地,就給你打了電話。我怕我撐不到那時候。我在城裡沒什麼朋友,所以,叫你來,是想讓你幫我準備後事的。”
邬眉聲音的底氣越近于無,紅梅越難受,聽到後事二字,淚卻是兜不住。她想握住邬眉的手,被她果斷避開了去。
“你願意幫我嗎?”邬眉問。
“嗯。”紅梅答得果決,低下頭悄悄抹淚。
邬眉無事發生一般,用卷紙将手指一一抹幹,邊做邊說:“先說主要的:我給邬勇留下一套房和一些錢,房産證和存折我都交給了律師,做了公證,任何人都拿不走。但沒有監督不行,你要幫我盯着律師,等邬勇高考完,如果我已經不在了,你就帶他去領。明白嗎?”
“嗯。”
“墓地我已經選好了,所有費用都留下了,你隻需要幫我看着。你會用到的聯系方式,我都寫在紙上。我不知道該怎麼消毒,但你知道,你會自己看着處理吧?千萬不要傳到你身上。”
“嗯。”淚盈在眼眶,紅梅堅定地答。
“這些财産數額很大,作為回報,所有事情結束後,我會贈予你八百塊辛苦錢。這句話是寫在遺囑裡的,我需要你監督律師,律師也會監督你,隻有你把所有事都完成了,他才會給你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