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梅看着一堆藥片心裡發怵,在謝芳威脅似的眼神裡,還是老老實實抓起一把,咽下去,直到小碟子清空,謝芳表情才好起來,端上一盤綠豆糕。
“說到哪了?繼續。”謝芳捏起一塊綠豆糕,給紅梅添茶水。
“然後我就聯系律師,等他到了聯系殡儀館。我原本想先放在那裡,等邬勇高考完再進行火化。但殡儀館沒法通融……我隻好把她先火化了,燒點紙錢。邬眉那些文件,我想等邬勇高考完,我們一起去見她的時候,再處理罷……你說這樣合适嗎?”
“即使是醫院也不能處理得更好啦,你在擔心什麼呢?”
“說不清。我隻覺得難過。如果她父母沒死,她是不是也能像你和我一樣,考上高中,考上大學呢?不用去那種地方打工,也……”
“但世上沒有如果,你知道。”
紅梅低着頭,在茶水圓融的晃動裡承認:“嗯。”
“艾滋病阻斷藥,好好吃。不管怎麼說,你别因為同情她,把自個兒的健康搭上了。她嘔血,你還跟她睡一張床,你怎麼敢的。”
“幸好我這麼做了,不然她走的時候一個人都沒有,我才會抱憾終生的。”
“你吧……”
處理完邬眉的事情,紅梅先回學校報道,跟醫務室申請了阻斷藥。隻有這天來找謝芳趕得急,早上沒吃,卻沒曾想謝芳也囤了滿滿的藥,就等着她自投羅網呢。
“這周過得跟做夢一樣。”紅梅跟好友感歎道。
“我也這麼覺得。”謝芳說着,拿起報紙給紅梅。
報紙頭版頭條:第三起閹割男人案件細節公布。
繼兩次男子生殖器被扔在人民廣場後,警察在廣場周遭嚴密布置,犯罪者也學乖了,将男子生殖器扔在了火車站垃圾桶。正午時節車站迎來送往,人流量巨大,被換班的保潔發現後,立刻報告給了警方。犯人仍然未被發現,為了獲取線索,警方在懸賞中公布了更多案件細節,也引來衆多讨論:
第一次作案時間是4月初,受害人,男,20歲,某校大學生,案發當夜在歐式街酒吧醉酒,途徑一處小巷醉倒街頭,被巡邏警察看到時生殖器已被閹割,雖及時送到醫院無生命危險,但生殖器當時未找到,無法接上。于三日後在人民廣場座椅處,用白色帆布包裹住,被路過市民拾得。
第二次作案時間是4月下旬,受害人,男,21歲,社會人士,案發當夜在自家喝酒,醉酒後上床入睡,醒來發現生殖器丢失,主動到醫院急診并報案,生殖器同樣于兩天後被丢棄在人民廣場噴泉旁,用透明塑料袋包裹,被晨練市民發現并報警。
“第三次……昨晚?”紅梅念叨着,繼續往下看。
第三次作案時間,5月初,受害人,男,19歲,某校大學生。案發當夜在家庭聚餐後獨自回家,在燒烤店停留半小時就餐,喝了啤酒,而後回家途中失去意識,醒來後發現自行報警。生殖器隔天在火車站垃圾桶被發現。
紅梅看得直搖頭:“這麼看來……受害人和犯罪者,果然是有仇吧。”
“為什麼這麼想?”謝芳問。
“你看,每個受害人案發場所,都是他們熟悉的區域:回家路上、家裡。犯罪者應該是跟了他們好久,才找到他們喝了酒的時機,趁他們不備下手的。而且應該具備一定醫學知識。”
“為什麼?”
“第一,照片切口很整齊,像隻用了一刀,沒有傷及周圍皮膚或者器官。第二,任何器官離開母體一定時間内,還是有補回去正常使用的機會的。他切下來器官沒有扔在旁邊,而是說帶走,隔了一天才會放在街頭,這是故意杜絕這種機會……這麼蓄意蹲點,又充滿侮辱性意味,不是有仇,還能是什麼?”
“那你說,為什麼結仇呢?”
“呃……這就難說了。他們三個男人,都是二十歲左右,能做什麼事,讓對方為了報複,把生殖器都割掉呢……如果他們三個人互相認識,又是一起作案,無論做了什麼……暴力的結果,都不會好看。”
紅梅聲音戛然而止。她心中隐隐有一個猜測:生殖器與性有關,如果是性……
“幹嘛欲言又止的?”謝芳調侃好友。
“唉,我就老實說了吧。我猜這個故意傷人案,是另一起案件的結果;他們在這裡是被害者,在那裡是加害者。如果我猜得沒錯,這很可能就是……就是……”
“輪.奸案。”
謝芳把紅梅支支吾吾說不出來的詞彙,果斷地說了出來。
紅梅幹笑:“希望不是。我甯願隻是陽痿男人見不得年輕男人才下手呢。”
“為什麼會想到那種案件?”
“我曾經跟你說過吧,農村的女孩子,如果不像我這樣,被父母鼓勵繼續讀書;也不是父母做主,早早婚嫁,等年齡到了就去領證。還有一種可能……是無人照看的情況下,被男人觊觎,誘拐,□□,生孩子……”
“沒人管嗎?”
“無人照看的女孩,大多智力有點問題,說親說不出去,扔給爺爺奶奶輩照看。爺爺奶奶輩還要下田,沒法一直看着……就會有這樣的事發生。管……怎麼管呢。同一個村子幾乎都是親戚,讓誰去抓呢。抓了人,母親照看不了,孩子又要怎麼辦?所以即使我知道,也做不了什麼。”
謝芳忽而一笑,笑得紅梅不解:“看來不論到哪都一樣。女孩想健康成長,得有靠譜父母,如果父母都不能為女孩出頭……那就沒辦法了。”
“為什麼這麼說?”
“城裡也有你說的那種女孩,因為一點東西被誘拐,多次□□,肚子大了都不知道理由,還以為生病了。也付不起醫藥費,就不去醫院。足月了,就在廁所,宿舍,或者任何地方生下孩子,遺棄。直到警察找上門,才能倒推過去都發生了什麼。即使知道了緣由,并不能做什麼,孩子需要生活,母親也要生活,本該判幾年的刑,總能被一再減輕,最後降低到可笑的程度。”
凝滞的時空裡,紅梅歎口氣,随後笑起來。
“笑什麼?”謝芳問。
“過去的事難以追及,起碼從我們開始,把事情糾正了吧。如果我的孩子被欺負了,我拼了這條命,也不會讓對方好過的。”
謝芳莞爾一笑:“你會是個好母親的。”
“這跟我會不會成為母親無關。我隻是覺得,世上最樸素的道理,是一報還一報。報複并不能讓事情回到起點,但如果壞人沒得到應有的懲罰,報複就是唯一能慰藉人心的東西了。我是說,總得有一個地方,公平吧。”
“我覺得,認識你,也是我人生的幸事。紅梅。”
一片沉寂中,謝芳突然說。
紅梅摸不着頭腦:“可我沒能為你做什麼啊?”
“你的存在,就足夠讓我開心啦。”
“但說了這麼多,不都是猜測嗎?還是希望,不要發生那種事吧。”
這天的歎息像化解了不知名兇手的心結,直到高考結束,兇手都沒有再次犯案,像報複隻到這裡就結束了。剩下的時間平靜無波,紅梅也隻是更投入到學習中,周末去探望謝芳,考試,看小說。
高考最後一天,紅梅依照邬眉的指示,舉着牌子,到附中門口等人:邬勇住校,考完試唯一能落腳的地方隻有學校。
不多時便被她等到了,高大清瘦一個男孩,穿着校服,幹淨得當。跟邬眉果然是親姐弟似的,姐姐漂亮,弟弟英俊。
男孩見到牌子靠了過來,視線在紅梅身上落了幾秒,便四下張望起來,嘴上念道:“我姐呢?”
“你姐叫什麼名字?”紅梅問。
“邬眉。畫眉鳥的眉。”男孩不悅道。
“她的生日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