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門口買過紙錢,先去邬眉那裡坐坐,說說邬勇近況,室友慷慨的贈與,承諾等邬勇放假了跟他一起拜訪,再把差不多的話題跟謝芳說一遍。
冬日寒風凜冽,家常話不肯斷,唯一的熱源就來自一層層紙錢。
紅梅不禁跟謝芳笑:“我到底是在取暖,還是給你們送錢?”
沒人能回答。
火焰将蒼白吞噬殆盡,煙時斷時續地飄成一線。
擦擦墓碑上的灰塵,紅梅把盆收起要離開,卻轉頭看到熟人:天台時勸說謝芳也保護她、連夜審訊并告知實情的女警察,站在她身後第二排,臘月也來拜祭故人。
說來慚愧,她還不知道她叫什麼。
隻遲疑片刻要不要打招呼,視線在半空中相撞,女警察眼神訝異極了。
“你又來了?”
紅梅慚愧地笑笑:“考完試了,來見見朋友,聊聊天。您呢?”
女警察下巴微揚指向面前的墓碑:“剛辦完大案子,我升職了,見見我爸。”
紅梅慢慢靠近她,也見到那方墓碑的主人。
穿着警察制服的中年男人,眼光銳利透過照片,仿佛靈魂不滅。
因公殉職,碑前常有菊花。
紅梅向墓碑鞠躬:“您辛苦了。”
女警察噓她:“學生家家還挺人情世故啊?”
二人對視之際,都是笑出來,這才互通姓名,原來女警察名叫裴甯。
拜祭結束,相攜走出墓園,紅梅把盆還給賣喪葬用品的老闆,這才問:“剛剛您為什麼說‘你又來了’?”
裴甯笑答:“你在這條街上都出名啦!小姑娘!誰家好人每個星期都來燒紙錢?你那倆朋友給你托夢了?地下的錢就這麼不經花?搞得現在門口賣紙錢的拿你舉例子,全力推銷喪葬用品呢。”
沒想過的發展。
紅梅撓撓頭發,回頭瞧一眼熟悉的店鋪,老闆還在對她揮手作别,隻得苦笑:“我怕她們孤單,所以過來跟他們說說話。”
裴甯一針見血:“是你孤單吧。”
紅梅安靜片刻,還是點了點頭。
分岔路口,紅梅要等公交,被裴甯拐上私家車副駕駛,教她怎麼系安全帶,紅梅乖乖照做後,二人繼續唠嗑。
“交點新朋友呗。”
“還是算了,獨來獨往也挺好的,不會成為别人的拖累。”
“你被孤立了?”
“……”
總是直擊要害,怪不得年紀輕輕就能升職呢。
紅梅頓時揚起頭瞧她:“我不覺得這算孤立,人性就是會趨利避害。這對我也沒什麼影響,我的成績依然是全系第一,有補貼,有獎學金。我隻是需要一份工作在省城立足,把爸媽都接進城過好日子,這樣就夠了。”
車暢通無阻地走在街上。
裴甯沉吟片刻答:“醫學院環境單一,多接觸接觸别的學校的。話說你為什麼叫紅梅,是家裡有嗎?”
紅梅搖頭:“是我爹選的,來自偉人一句詩。我也沒見過紅色的梅花,學校裡的是白色的。”
“那你可問對人了,全省城就沒有我沒去過的地方。你想見一下嗎?紅色的梅花?”
紅梅沒有應聲,眼裡的期待卻泛着光澤。
裴甯會意一笑,油門拉滿,把她載到目的地。
“下車。”
車停在路邊,成片梅樹近在眼前。
樹枝看似柔弱,卻潛藏整樹骨朵。炫目粉色零落在枝桠之間,預示着一切隻是開始,越是寒冬越要爆發出傲人的光澤,将更遠處片葉不留的行道樹打成陪襯。
置身其間,恍若找到同類,紅梅簡直看呆。
裴甯倚在車邊點煙,也跟着望起梅花:“再過一周左右,應該就開了。”
紅梅喃喃自語:“我要等弟弟一起回家過年,再過一周,那我應該能見到。”
兩人沉默觀賞梅林間,便是聽到大爺遠遠大喊。
“你是哪個系的!梅林不許抽煙!”
裴甯立刻掐掉煙頭把煙滑進衣袖,雙手攤開耍賴道:“沒抽,你看錯了。”
大爺眉頭緊鎖瞧着地上的灰,風一吹,更是毀屍滅迹。他憤怒地看向紅梅,人兩手一攤:“我不會抽煙。”
抓不到現行,大爺惱火瞧向裴甯:“别讓我再抓到你!不然校規論處!”
人就怒氣沖沖地走了。
裴甯招呼紅梅上車,紅梅後知後覺地問:“校規?”
汽車發動,裴甯才答:“這裡是政法學校,也是我的母校,離你們學校四站地,走過來或者坐公交都不遠,想常來就認認路。記得帶學生證,就說是來蹭課聽的,就不會攔着你了。”
一路安靜回到學校,紅梅認住路,也同裴甯道别。
“今天謝謝你,裴警官。”
裴甯兩指抵着太陽穴,潇灑敬個禮:“為人民服務。”
車揚長而去。
醫學院徹底放假,學生早就走得差不多。紅梅申請多住兩周得到批準,一路暢通無阻,回到宿舍也是豪華無人獨居,簡直不能更舒服。
唯獨見到紅色梅花的快樂,無人可以分享。
她掏出三張借書證,對着照片們說。
“如果你們也在就好了。”
回應她的隻有沉默。
殘存的快樂消失殆盡,她撫撫兩張照片,把她們貼在床頭,打開大四的專業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