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亞平在市場部辦公室會見了來客。
“周總,這位是香港公司的楚先生,也是我的老朋友。”吳向周亞平介紹身邊的來客。
“周先生,久仰,久仰,敝人楚靖坤,很高興認識你!”來人說得文绉绉的。
周亞平握住對方的手:“楚先生好!有幸認識你,同樣非常高興。”
“聽吳先生介紹,貴司開發了一支學習英語的筆,今天來拜訪,就是想見識見識。”楚靖坤開門見山,說明來意。
“沒問題!”周亞平拿出“點讀筆”和教輔課本,一邊點讀,一邊講解,“楚先生你看,我的筆頭點到那個單詞,那個句子,那個段落,它就讀出那個單詞、句子和段落的聲音。而且這支筆還可以設置‘複讀’功能,就是反複誦讀,加強記憶;‘跟讀’功能,就是筆體讀完後,留有時間,讓你跟着朗讀,鍛煉朗讀能力;‘跟讀對比’功能,就是把你跟着課本朗讀的聲音錄音,與課本原聲同時播出,進行對比,以便找到差距,提高語音的準确度。”
看了周亞平使人眼花缭亂的演示,興趣盎然的楚靖坤,連聲稱贊:“好産品,真是好産品!吳先生,我們買一套樣品回去好好研究,看怎麼來經銷。”說着就要掏錢。
周亞平趕忙說:“不用了,楚先生,我和吳先生是多年的好朋友,相信我與你今後也會成為好朋友。送你們一套樣品就是了。”
楚靖坤拿到樣品,連聲稱謝,聊了一會,就聲稱要盡快回去研究“點讀筆”的營銷,與吳樹慧一起告辭。
第二天早上,周亞平剛到公司沒多久,就見到楚靖坤與吳樹慧又匆匆忙忙趕了過來。
“這麼早就來了,楚先生,昨天沒回香港?”周亞平好奇地問。
吳樹慧說:“昨天楚先生在深圳住,他在深圳有一套房。我們讨論了一個晚上。要不是看到确實太晚了,他恨不得昨晚就過來找你。”
還沒坐定,楚靖坤就迫不及待地問周亞平:“周先生,除了昨天我們拿走的那本書,如果這支筆要點讀其它書,可以嗎?”
周亞平告訴他:“從理論上說,任何書都可以實現,但必須把它制作成點讀書才行。就是上次我跟你說的,重新印刷時印上一層肉眼看不見的碼,我們叫‘隐形碼’。其實,我們點讀的每一個發聲單元,或者單詞,或者句子,或者段落,都是事先設計好的,書本上,該發聲單元的所有面積都印上同一個隐形碼,隻要你在這個範圍内點讀,就被軟件識别,發出相應的讀音。”
“也就是說,教材也可以實現,比如說本市小學英語教材也可以點讀。”楚靖坤若有所思。
周亞平知道他的意圖了,頗感興趣地說:“你這個想法倒是很有意思。用到小學英語教材上或其它教材上,這應該是‘點讀筆’這種語言學習工具非常好的應用範例。隻是,如果要做到在教材上印上‘隐形碼’,估計難度會十分大。當然,如果真做到了,那産品的銷路也會很好。”
吳樹慧插話說:“對了,楚先生在我家裡也是這樣說的。”
楚靖坤笑了:“我也是看到吳先生所住的小區裡有小孩在讀英語課本,才想到這條路子。你說這件事有難度,沒關系,我就是這種越有難度越感興趣的人。事在人為,去努力總是會有辦法的。”
這就是楚靖坤,敢說大話,也敢幹大事。
說話間,時間已經到了午飯時分,周亞平熱情地挽留客人用餐,吳樹慧客氣了幾句,楚靖坤卻大方地接受:“好吧,聽說周先生是湖南人,正好許久沒吃湘菜了,還真有點想。”
“耶,楚先生不是香港人嗎,怎麼能吃辣椒?”周亞平感到意外。
“跟你說吧,我還是半個湖南人,不信,我說句長沙話,你聽聽。‘我們呷飯克’,”楚靖坤學了一句湖南土話。
他的這句長沙普通話把周亞平逗笑了。
三人來到“八昊達”公司附近的一家湘菜館,坐下來後,服務員遞過菜譜。
周亞平把菜譜送到楚靖坤手中:“楚先生,既然你對湘菜這麼熟悉,你來點菜吧。”
楚靖坤也不客氣,接過菜譜,略微看過,就點了“剁椒魚頭”和“臘味雙蒸”兩款菜,然後表示,其餘菜讓周亞平确定。
周亞平加點了幾個經典的湘菜,特别點了一款“外婆炒雞”,也稱“湖南辣子雞”的菜品,他告訴吳、楚二人:“湖南人在家裡請客,必上的一道菜是雞,有‘無雞不成席’一說,因此,我今天必須點一道雞的菜。”
一邊吃飯,一邊聊天,周亞平把始終弄不明白的問題提出來:“楚先生,你怎麼對湘菜這麼感興趣?要知道,香港人和廣東人都是怕辣的呀。”
楚靖坤打開了話匣子:“說來話長,我曾經在湖南開過公司,在那裡住過兩、三年,自然學會了吃辣椒。”
“嘿,想不到你還在我們老家那邊辦過企業。廣東這麼大還不夠你開公司,要跑到湖南去開?這裡面一定有故事,說來聽聽。”
楚靖坤本來就是個話痨,這下更勾起了他的話瘾,于是,一頓午飯成了他講故事的時間。
楚靖坤其實是廣東客家人,他的父親曾經是國民黨的将級軍官。1949年,國民黨敗退台灣,他父親是有識之士,沒有跟老蔣逃往孤島,而是輾轉到了香港。在那裡,他利用平日的積蓄開始創業,幹起了餐飲行業,越做越大,陸續在香港增加門店,最多的時候達到了7家餐館。
楚靖坤的親生母親沒有與他父親在外颠簸,被安置在父親廣東的老家,楚靖坤一直和母親一起生活。可以想見,孤兒寡母,又攤上這樣一個難堪的出身,在解放後的農村生活是多麼艱難。
楚靖坤的父親一生娶了5個老婆,因此楚靖坤同父異母的兄弟姐妹特别多,他們分散在兩岸各地。
改革開放以後,政策放寬,楚靖坤終于可以申請赴港定居,投奔父親。剛開始,他在父親的飯館裡幫忙,做過采買,做過管家。香港的飯館是個三教九流聚集之地,不管紅的、黑的、白的,各路人馬都會在這裡相遇。
楚靖坤雖然文化程度不高,初中都未念完,但到了這裡後,見多識廣,慢慢學會了很多東西。加上他本身資質不錯,悟性很好,能說會道,精明過人,從而在這裡混得如魚得水。他在這裡結識了一班朋友,其中除了狐朋狗友,也不乏人中翹楚和社會精英。
有一個電子企業的大老闆姓張,與楚靖坤的關系尤為融洽。張老闆誠心誠意地跟他說:“阿楚,你如果一輩子幹飲食業,不會有太大前途,不過是賺點小錢。不如趁内地改革開放的機會,到深圳去做工業産品的貿易,這才可能有大把錢賺。”
張老闆在深圳有一家很大的獨資企業,主要生産加工無繩電話機。當年,通信行業發展很快,由于無繩電話的時尚性和便捷性,受到許多人的追捧,賣得很紅火。
楚靖坤聽從了張先生的建議,在深圳注冊了一家貿易公司,作為張老闆産品的總代理,專門從事無繩電話機的銷售。
張老闆企業生産的産品,按規定,必須全部出口境外。但當時監管也不太嚴,企業又有不少妙招,楚靖坤實際上是在深圳拿貨深圳銷售。
楚靖坤從張老闆那裡拿貨是按出廠批發價,很低,每台無繩電話機,加價100元再轉手賣到内地去,還很搶手。
就這樣,一直幹了将近兩年。後來由于深圳的同類産品越來越多,價格越降越低,中間商幾乎沒什麼利潤,這才罷手不幹。但在不到兩年的時間裡,楚靖坤靠這一産品淨賺三千多萬元人民币。
說到這裡,楚靖坤歎了口氣:“人一有錢了,就忘乎所以。當時有個朋友在湖南經商,邀請我去那裡辦廠,我想都沒想就去了。首先開了家餅幹廠,生産各種糕點、餅幹;後來又建了一家紙箱廠,生産各種包裝紙箱。我一個做飲食出身的人,從來沒搞過實業,根本沒有工業企業管理的經驗。再加上用人不當,管理不嚴,結果連年虧損,企業搞了兩三年就都相繼垮掉了。把我賺來的錢折騰完一半。”
吳樹慧插嘴問:“就算辦廠失敗,虧了你一半的錢,那還有一半錢留下了,少說也有一千多萬元吧,你怎麼總是謙虛地說你變成窮光蛋了呢?”
楚靖坤急忙辯解:“真沒騙你,當年口袋裡有錢時,頭腦也是發熱的,各種場面花錢如流水。唱個‘卡拉OK’,陪唱的小姐,隻要看着順眼,小費一給就是上千元。請朋友吃飯那更是不惜代價,什麼東西貴就點什麼東西。——對了,有一次,我在‘半島酒店’請友人吃飯,隔壁一桌一位不相識的先生,不知何故,端了酒杯走過來向我們敬酒,我一看,這家夥真給面子,因此,買單時要夥計把他們那一桌的賬一起結了。大幾萬的錢就這樣撒出去,一點都不心疼。”
“你們想,這樣亂來,再多的錢也經不起折騰。看到現在錢這麼不好掙,想想當時,手稍微緊一點都不至于如今這樣狼狽。”
談笑聲中,結束了湘菜館的午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