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一個巴掌拍不響,裴娆這個當親娘/伯母/嶽母,還同時是四人師母的“助纣為虐”也功不可沒。
裴娆一一看過四人文章——林清的文章是方才現看的,畢竟人才出了考場就生孩子……但是才生的孩子也不耽擱她默下鄉試的文章,都隻覺得唯有這個男婦最有希望,她那兩個侄子兒子就算僥幸得中,也就是個孫山,若是考官手緊一些,隻能落個名姓更在孫山之後的結果。
“湛之博見,詞藻清華,文章的火候也盡夠了,隻是今科主考張大人素喜平實,名次上怕是不能盡如人意。”裴娆看過林清文章,再看看三個子侄,隻想感歎“家門不幸”。
奈何身在林家,林清雖是男婦,又是學生,畢竟是在别人家,雖說老話都說“人前訓子”,但男婦也是半子,師生也與母子同,到底沒好直接教訓人。
若是林璟知道裴娆複雜的心緒,倒是可以一句話總結——“桃李滿天下,自家結苦瓜”,就很難受。
湛之,林清的表字。
這個結果也在林清的預料之内,但她從來如此行文,若要為了迎合考官喜好強行去改,倒是更擔心寫出個四不像來,更是落了下乘,還不如堅持原本的文風,隻避免太過引經據典,也不用過于生僻的字詞就罷了——堅持文風猶可稱士人風骨,但在考官雷區跳舞就是頭腦不行了,橫豎以她的水平,主考官不喜歡她的文風也不是不能中,不過是名次上的差别而已。
裴娆也很能理解林清的考量,畢竟她也是這麼想的,身為江南著名書院的山長,緻仕前還是三品大員,她自然比林清等人知道的早,沒有一點叫她們改文風迎合考官的意思,敢有這個想法都得挨她一通教訓——林清自稱擔心寫得四不像,但她就算寫得四不像也是能中的,頂多名次不好看,但裴霖裴霁本來就希望不大,強行挑戰自己,裴娆還得擔心她們副榜都上不得。
雖然前朝後期有副榜不如不上之說,且江南書院古來繁榮,看不上國子監也是常有,但本朝建立至今不過第四代,舉人為官雖說日益減少,但還是有的,副榜舉人自是比不得正榜舉人,但連副榜都考不上更丢人。
“不過也未可知,湛之先前随子郁曆事,所得不少,書于文章亦佳,未必不得張大人意,”裴娆拿着林清的文章,細細思量倒覺得就算解元不成,也有望經魁,“說理尤精微。”
鄉試分五經取士,每科必于五經中各取一名為首,列為前五名,謂之“經魁”,不過第一名另有“解元”專稱,第二名因之稱“亞元”,“經魁”一說倒是成了後三者之稱。
隻是也正因此,若是不得本經第一名,還不巧與解元同本經,隻能直落第六名“亞魁”了,畢竟林清治《易經》,而姑蘇治《易經》最是知名,有道是:“《易》則吾蘇而已”,可見姑蘇人對此專經的自信,尤其林清還是吳縣的考生。
林清學問自然是好的,但如今遇上對她文風不太感冒的主考官,風險也不小,解元和亞魁之間直接就是五名之差,所以裴娆反而不好直接訴諸于口,也免得林清屆時太過失望,而且她這個學生,天賦太好,于科舉之上一向順風順水,心性實在算不得很好,說好聽點叫少年意氣,不好聽斥她輕狂自負也難說冤枉。
倒是林清本人接受良好:“鄉試名次不很重要,學生說句狂妄的,除去三鼎甲,就是殿試的名次也不多要緊。”
畢竟三鼎甲都是直接授官定品入翰林,之後的哪怕是傳胪也要參加朝考,散館再授官,而且即使三年後得以留館,也是從正九品翰林檢讨做起,和正七品的編修中間隔了整個八品的官階,與狀元的從六品修撰相比就更遙遠了……但是事有兩面,同進士不好說更不好聽,但一樣能參加館選。
殿試的名次不至于毫無影響——二甲傳胪當然比同進士吊車尾容易過館選,但确實關礙不大,畢竟主要還是實力本來就有區别,但從機會的角度,也可以說是站在同一條起跑線上。
能教出林清這樣的學生——林清甚至還是她最喜歡的學生,不然也不會嫁男,兩家是通家之好不錯,也不是必須每一代都聯姻的,林夫人還在裴家呢,兩家姻親關系也沒斷,下一代不親上加親也算不上大事,何況林清還在裴娆門下受教呢,林家能有什麼意見?不過是裴娆自己看上了這個男婦。說是臭味相投過分了些,但可想而知,裴娆也不是多謙遜持重的人:“你這樣想,倒也不假。”
話說回來,她要是謙遜持重,也不能左副都禦史當得好好的——要知道右都禦史不設專員,是各省總督的加銜,裴娆這個左副都禦史才是都察院二把手,說辭官就直接回老家教書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