躲不掉的。肖宸心想。
當他做好了心理建設再次登台駐唱時,卻出乎意料的沒有再見到那個人。
提起的大石砰然落地,但内心一時也分不清是高興還是難過。
而後,他就如同意料中一樣,被酒吧老闆請去喝茶了。
隔音門闆隔去了内外的聲音,似乎将這幾十平的房間單獨分割獨立開來。老闆蓬松的金發用發膠梳了造型,老頭背心似的上衣将他手臂胸口處鍛煉良好的肌肉暴露無疑,雙腿大敞大馬金刀的坐在沙發正中央,左手無名指上的大金戒指與脖子上的大金鍊子襯得他活脫脫像個暴發戶。
此時那雙灰綠色的眼睛正笑眯眯的盯着坐在他對面或站或坐的幾個年輕人,杯中的酒液被他一飲而盡,鼻翼處深深的法令紋痕可見是位整日笑臉迎人的主。
桌上正放着幾坨用皮筋紮起來的鈔票,每個人的面前都放着一瓶開蓋的瓶裝啤酒,一旁的冰桶正冒着絲絲涼氣。
“喝,今晚的演出不錯,除了工資外這是額外給你們的。”
老闆的漢語發音很是地道,隐約還夾雜着北方口音,可見他也曾漂洋過海、把酒言歡。為人熱情大大哈哈,并沒有暴發戶普遍摳摳搜搜的猥瑣氣質,也沒有上層階級對手下員工呼來喝去的驕縱氣質——簡稱大漢版的平易近人。
幾人我看看你你看看我,順從的拿起桌上的啤酒和老闆相敬如賓。
“宸,這是你的。”老闆從中抽出一摞,站起身來意味不明的拍到肖宸手裡。
“這兩天的收益不錯,但我給你的提成是最多的。我隻看中個人本事,偶爾狀态不好是難免,但我希望最好少有。”
肖宸從他的意有所指中感受到了淡淡的威脅與壓迫,也清楚他話語中包含的意思,不動聲色的舉起酒瓶遙遙一敬,在身旁人不贊同的目光中一飲而盡。
酒瓶翻倒在衆人面前,250ml的酒就這麼被他喝了個一幹二淨。“老闆說的是,隻要不願不想就不會有,自然也就不會影響我們之間的合作,您說呢?”
昏暗的燈光下老闆手肘搭着膝蓋,審視的目光若有似無的在肖宸身上來回圈巡,忽而他哈哈大笑,起身用蒲扇般的大手拍着肖宸的肩膀。
“孺子可教也。”
——這或許是他學得最好,也最适合當下情況的一句中國古話。
他拿起冰桶裡另外一瓶酒,親自起開瓶蓋遞給肖宸,又開了一瓶拿在手上,豪氣沖天的說了句喝,其他人也趕忙起身舉瓶一起喝。
“小心腳下。”
精美雕刻的白色路燈下,遠處走來的幾個人互相攙扶、搖搖晃晃的前行。從門口的花盆底下掏出鑰匙,他們架着醉醺醺走不了直線的人進了房間,東南角處的小隔間裡亮起了燈光。
“先停下給他放沙發上,小心腳下别絆着。”抓着門把手擋着門、穿着皮夾外套的女生将車鑰匙擱在門口的桌子上,指揮幾個人将肖宸放到沙發上去。
一左一右連帶着被架着的肖宸一齊倒在沙發上,頓時發出了一聲滿足的歎謂,“終于到家了,老子下次再也不喝酒了。”
“說得每回第一個喝的不是你似的。”關上門的女生轉戰去了廚房,乒乒乓乓給他們鼓搗解酒的東西去了。
頭頂挑染黃毛的小夥子算是三人中最清醒的,他晃晃悠悠的打開落地窗讓帶着涼意的晚風吹進室内,将室内開始囤積的酒味一吹二散。
然後三兩步蹑手蹑腳的走近隔間裡,不時就聽到貓咪充滿不滿的叫聲和他暢快無比的笑聲。
另一個坐在沙發上的人正支着上半身倒水,背後倏而傳來一聲含糊不清的嗚聲,還沒等他回頭,癱坐在沙發上醉得昏昏沉沉的人猛地起身,捂嘴踉跄着跑向衛生間,“嗚,想吐。”他趕忙跟了過去。
可能是醉酒腳使不上力氣的緣故,肖宸癱坐在地上,扶着馬桶一個勁往外吐,先是未消化完全的食物和酒水,将胃裡的東西吐幹淨後又開始吐酸水。
“怎麼了怎麼了!”
“快快快!小敏!解酒藥在哪?吐了!”
動靜吸引了房間裡的其他人,少女端着紅糖水讓肖宸漱口,少年抱着土豆噔噔噔跑到廁所,手忙腳亂的丢貓扶人倒水找藥品。
慌亂的動靜分毫不差的落進了僅一牆之隔的人的耳朵裡。
抱着平闆電腦坐在客廳裡的甯潇珩驟然起身回頭,眼前隻有貼着精美牆紙的厚厚牆壁。在他起身要沖出門時,扣緊在門把上的手卻驟然頓住。
靜默許久,他仿佛氣極般扭頭回到了客廳,将沙發上的平闆再次擱置在膝蓋上,啪嗒敲擊鍵盤的聲音和隔壁時高時低傳來的動靜夾雜在一起,在狹小空蕩的房間裡悄然回響。
兵荒馬亂的動靜還在繼續,隔着牆壁也聽不清楚他們在喊叫些什麼,窸窸窣窣的聲響不斷傳來,讓本就憋着火的人愈發煩躁,鍵盤敲得啪啪作響。
過了不知多久,久到隔壁的動靜小了下去,到最後歸于沉寂,他指尖下發出的聲響也随之一頓。
沒動靜了?睡着了?一群人一起住幾十平的房間不會擠得慌?睡覺時怎麼安排的?誰和肖宸一起睡?!
向來都是兩人獨處的甯潇珩無來由的憤怒和氣悶,他不受控制的去想肖宸會和他們說什麼?對方男的女的聊天時有沒有提過他,更甚至有沒有發展出什麼不利于他的感情史……
越想越煩躁,甯潇珩悶頭鑽進廚房,十幾分鐘後提一個保溫桶,悶不吭聲的換鞋子拿鑰匙一把拽開了房門,腦海裡深夜打攪鄰居的借口正飛速成形,勢必讓他的出現極具合理化。
不料他根本不需要去敲,對面的房門大喇喇向他敞開着。
恍若被當頭拍了一巴掌,甯潇珩愣愣與對面手抱雙膝、眼神飄忽醉坐在地上的人對視,周遭陷入了一片詭異的沉默。
他看到我了……
甯潇珩背後的暖光灑落在門前幾寸之地,驟然投下的亮光引起了肖宸的注意,他呆呆的擡頭望着眼前人,而對方也怔怔的盯着他。
酒精激起的紅潮給皮膚染上一層好看的淡粉,一雙透紅的耳朵支棱在柔順烏亮的黑發中,迷離的桃花眼大大睜着,膝蓋擠在手肘構建的狹小空間内,緊抓褲腳的指節逐漸用力到泛白。
快說些什麼……
站在光影裡的甯潇珩瞳眸墨染,嘴唇抿成一條直線,不吭聲也不動作,透着石雕般不覺的冷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