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碗深褐的藥湯,如同滾燙的磐石,沉沉懸在咫尺之間。蒸騰的熱氣在兩人目光交彙處無聲拉鋸、消磨。蕭子依的目光從那碗令人不快的液體,緩緩移向她執拗的、清澈如寒潭的眼眸。那雙眼清晰地映出他此刻的影子——深沉、試探、帶着一絲被忤逆的不悅。她方才那句“蝕根本”,像一枚細小的冰針,精準地刺入他心底某個隐秘的角落。
他忽然低低地笑了起來,胸腔微微震動,笑聲在濃重的藥香裡顯得格外清晰,也格外的……危險。他終于伸出手,接過了那溫熱的藥盞。指尖在接過時,有意無意地、極其緩慢地擦過她執着盞沿的指節。那觸感短暫卻灼人,如同燒紅的烙鐵邊緣,燙得南宮羲指尖猛地一縮,藥盞幾乎脫手,幸而她及時穩住,才未失态潑灑。
“南宮大夫字字珠玑,如醍醐灌頂。” 他摩挲着溫熱的盞壁,眼神卻依舊如淬毒的鈎子,牢牢鎖在她驟然失了血色的臉上,那深潭似的眼底暗流洶湧,翻攪着難以言喻的情緒,“隻是這藥再苦,經南宮大夫親手奉上,倒似…别有一番‘滋味’了。” 話音未落,他不再看她,仰頭,喉結利落地上下滾動,将那濃黑如墨、氣味刺鼻的藥汁一飲而盡!吞咽之聲在寂靜的室内被無限放大,清晰得令人心悸。
霸道的苦澀瞬間在口腔炸裂,攻城略地,他卻連眉峰都未曾動一下,仿佛飲下的不是穿腸苦藥,而是瓊漿玉液。空盞被随意擲于矮幾之上,發出“叮”一聲脆響,在寂靜中格外刺耳。
“好了。” 蕭子依重新重重地倚回軟榻,阖上雙目,眉宇間那絲因藥力而短暫浮現的舒緩痕迹,很快便在強效安眠藥的猛烈攻勢下,被拖入了深不見底的昏睡之中。呼吸變得沉重而綿長。
南宮羲幾乎是屏着呼吸,輕手輕腳地收拾好銀針布包,端起那隻尚有餘溫的空藥盞,如同捧着一個燙手的罪證,悄無聲息地退出了這間彌漫着藥香、熏香與無形硝煙的卧室。
回到自己簡樸的廂房,甯泱泱果然還未入睡,正像隻焦躁的小獸在不遠處來回踱步。一見南宮羲的身影,她立刻像離弦之箭般沖了過來,雙手抓住南宮羲的肩膀,目光如同探照燈,将她從頭到腳、從前到後仔仔細細掃描了好幾遍,确認這隻“小白兔”确實完好無損、連根頭發絲都沒少後,才長長地、誇張地舒了一口氣,一把将人摟進懷裡,用臉頰蹭了蹭她帶着藥香的鬓發:“吓死我了!平安回來就好!快,睡覺睡覺!”
“小妹已經睡下了?” 南宮羲被她摟得有些喘不過氣,輕聲問道。
“嗯嗯,睡得可香了!” 甯泱泱一邊應着,一邊拉着南宮羲往床邊走,嘴裡卻像打開了閘門,“你看我哥!是不是和我之前說的一模一樣?暴怒無常!色欲熏心!就是個披着人皮的狼!” 說起蕭子依的“壞話”,甯泱泱瞬間如同打了雞血,困意全消,聲音都拔高了八度,語氣斬釘截鐵,充滿了親身經曆者的笃定和不屑,仿佛在陳述一條颠撲不破的真理。這極具煽動性的描述,讓一旁的南宮羲聽得微微蹙眉,對那位王爺的印象又蒙上了一層陰影。
“王爺…他當真是那樣的人?” 南宮羲的聲音裡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動搖和困惑。
“我發誓!” 甯泱泱立刻舉起三根手指,對着并不存在的神明,一臉的信誓旦旦、大義凜然,“我要是有半句虛言,就讓我…讓我下次買的糕點全是苦瓜餡兒的!” 這誓言對嗜甜如命的甯泱泱來說,已是相當“毒辣”。
突然,甯泱泱像是想起了什麼至關重要的事情,猛地抓住南宮羲的手腕,急切地壓低聲音問道:“對了!你那個在西南邊境的遠房親戚,你确定他就在那兒?位置沒錯吧?”
就在剛才,甯泱泱的腦海中收到了系統冰冷的新任務提示:【護送南宮羲前往西南邊境】。這任務讓她瞬間愁雲慘霧——雖然她記得系統道具庫裡有個“乾坤挪移符”正好能解決長途跋涉的問題,但問題是她剛剛才為了那包強效安眠藥和“速成琴棋書畫大禮包”幾乎掏空了所剩無幾的補償金!現在口袋裡比臉還幹淨!買道具?想都别想!而眼下這故事的主線進度,簡直比蝸牛爬還慢!可男主那邊單方面動心的速度……甯泱泱簡直要抓狂——這任務簡直是雪上加霜!火上澆油!錦上添花?呸!
甯泱泱是真的“愁”得睡不着了——愁任務,愁積分,愁這慢得令人發指的劇情!不過,等等!她腦子裡突然靈光一閃!一個被遺忘的額外任務跳了出來!好像……完成起來更容易些?
“系統!” 甯泱泱在腦海裡急吼吼地呼喚,“那個幻言世界跑來的家夥,他現在穿到咱們這古言世界了,他那些呼風喚雨的法術……還在不在?你這設定不是純純給我添亂嗎?!” 想到那個可能帶着BUG能力的家夥在劇情裡橫沖直撞,甯泱泱就頭皮發麻。
“……未知。無先例數據可參考。”系統冰冷的電子音毫無波瀾。
“那你倒是趕緊上報啊!讓上頭處理啊!” 甯泱泱急得跳腳(意念上)。
“漏洞由用戶‘甯泱泱’操作失誤導緻。上報處理,責任判定将由用戶承擔主要後果。”系統邏輯清晰,甩鍋姿勢标準。
“你!” 甯泱泱氣結,一股破罐子破摔的悲壯湧上心頭,“行!好!咱倆!就一起!跟着這破簍子!毀滅吧!同歸于盡!” 她在腦海裡發出了無聲的咆哮,對着空氣狠狠揮舞了一下拳頭,然後洩氣地把自己摔進被褥裡,瞪着帳頂,仿佛要用意念把它燒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