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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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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寅時的梆子聲剛過,楚喚雲就被兩名小太監架着胳膊搖醒。他睡眼惺忪地打了個哈欠,衣領歪斜露出半邊鎖骨,活脫脫一副宿醉未醒的模樣。

"哎呦,楚大人,您可快些吧。"領頭的太監急得跺腳,"小殿下的晨課要遲了!"

"什麼小殿下..."楚喚雲揉着眼睛嘟囔,突然一個激靈——昨日皇帝金口玉言要他當"太子伴讀",可這"太子"是三年前去世的太子的兒子,皇帝的皇長孫!

文華殿東暖閣裡,一個粉雕玉琢的小娃娃正襟危坐,面前攤着《論語》。

見楚喚雲進來,小團子有模有樣地拱手:"楚老師。"

楚喚雲差點被門檻絆倒。

他偷瞄四周——四個教引嬷嬷,八個帶刀侍衛,窗外還有人影晃動。這哪是伴讀?分明是高級囚籠!

"殿下想學什麼?"他歪在椅子上,随手抓起塊糕點。

小團子眨巴着眼:"皇爺爺說,楚師傅最會玩。"

楚喚雲一口糕差點噴出來。

好個永明帝,這是要他教壞孩子好找由頭治罪?他眼珠一轉,從袖中摸出把金瓜子:"咱們先學...猜單雙?"

一個時辰後,暖閣裡歡聲雷動。小團子坐在楚喚雲肩頭,正用彈弓打檐角銅鈴。

嬷嬷們急得團團轉,侍衛們想攔又不敢。

楚喚雲暗中觀察着每個人的反應——西南角那個侍衛長眼神不對,每次小團子靠近窗口就格外緊張。

"殿下看好了!"楚喚雲突然将金瓜子抛向半空,反手接住時故意漏了幾顆。

金瓜子"叮叮當當"滾到窗下,小團子歡呼着去撿。

"不可!"侍衛長一個箭步沖上前。

就這一瞬,楚喚雲看清了窗棂暗格裡的機關——是傳信的銅管!

他佯裝跌倒,袖子拂過地面,那幾顆金瓜子已神不知鬼不覺地換了位置。

下學時,楚喚雲被單獨傳喚至禦書房。永明帝正在批閱奏折,頭也不擡地問:"朕的孫兒可還聰慧?"

"殿下天資過人。"楚喚雲伏地行禮,"已學會《論語》前三篇。"

才怪,那小祖宗光顧着用彈弓打麻雀了。

皇帝終于擡眼:"是嗎?那你看看這個。"他突然扔來一本奏折,"郢州鹽運使昨夜暴斃,嘴裡塞着半張鹽引,你怎麼看?"

楚喚雲心頭一跳。郢州是鹽稅重地,鹽運使更是肥差中的肥差。他展開奏折細看,死者指甲縫裡有黑色粉末,刑部初步斷定為砒霜。

"臣愚鈍。"他謹慎作答,"隻奇怪為何是半張鹽引..."

"因為另半張在這裡。"譚叙的聲音從屏風後傳來。

他大步上前,将證物呈上禦案——半張泛黃的鹽引,邊緣還沾着血迹。

楚喚雲眯起眼。鹽引上的钤印是戶部的,但墨色新鮮得可疑。更奇怪的是,譚叙甲縫裡沾着同樣的黑色粉末!

"楚卿。"皇帝突然道,"你既精通玩樂,想必對郢州特産也很熟悉?"

這是要支開他?

楚喚雲識趣地叩首:"臣這就去給小殿下尋些郢州玩意兒來。"

退出禦書房時,他隐約聽見皇帝對譚叙說:"...滄州軍械所的賬冊..."

文華殿偏廳,楚喚雲正教小團子玩葉子牌,忽聽殿外一陣騷動。季尋之帶着天督府的人匆匆而過,飛魚服下擺沾着泥漬。

"季大人留步!"楚喚雲倚窗高喊,"小殿下想聽破案故事呢!"

季尋之腳步一頓,眼神複雜地看過來。小團子已經蹦到窗邊:"季哥哥!給我講講怎麼抓壞蛋!"

季尋之隻得近前行禮。借着遞果脯的動作,楚喚雲低聲道:"西華門?"

"查封了。"季尋之同樣低聲,"但鹽船是空的。"他忽然擡高音量,"...所以辦案要細心,殿下記住了嗎?"

小團子似懂非懂地點頭。

楚喚雲卻注意到季尋之左手小指缺了塊皮——是搏鬥痕迹!看來今早的抓捕并不順利。

午後,楚喚雲借口給小殿下找蛐蛐,溜達到了禦馬監。馬糞味掩蓋下,江禾從草料堆鑽出來:"公子,查清了。郢州鹽運使死前見過太師府的人。"

"齊宴不是在大牢嗎?"

"是他嫡子齊勉。"江禾遞上密報,"更怪的是,今早有人看見齊勉進了...譚督主的别院。"

楚喚雲撚着草莖的手突然頓住。季尋之今早是從哪個方向來的?城西!而譚叙的别院就在...

"去查那艘空鹽船原先裝了什麼。"他迅速下令,"還有,讓程七盯緊譚叙的兒子譚昱白。"

回宮路上,楚喚雲被個灑掃太監"不小心"撞了個滿懷。袖中多了張字條,太監低聲說“北疆來信”。

是姐姐!楚喚雲精神一振。他将紙團展開,露出楚喚舟淩厲的字迹:鹽鐵同船,北狄有異。

鐵?楚喚雲心頭劇跳。郢州産鹽,川州産鐵,若兩者同船運輸...

"楚伴讀好雅興。"

譚叙的聲音從背後傳來。

"督主氣色不錯。"楚喚雲行了個禮。

譚叙微微一笑:"老了,不中用了。今早想去看看徒弟辦案,反倒添亂。"

今早?楚喚雲心跳加速。所以季尋之查封鹽船時,譚叙在場!

"季大人年輕有為..."他故意把話題往季尋之身上引。

"尋之确實不錯。"譚叙咳嗽兩聲,"就是太較真。比如這郢州鹽案,明明..."他突然住口,轉而道,"楚伴讀可知陛下為何選你教導皇長孫?"

楚喚雲假裝思考:"因為臣...會玩?"

"因為你是最好的質子。"譚叙直視他的眼睛,"鎮北侯可以不顧兒子,但不會不管未來帝師。"

這句話信息量太大,楚喚雲一時語塞。直到譚叙遠去,他才回過神——老狐狸這是在暗示...皇長孫陸昭會被立儲?!

"楚老師!"小團子的呼喚從遠處傳來。楚喚雲轉身,隻見皇長孫舉着個風筝跑來,身後跟着氣喘籲籲的嬷嬷們。

風筝是北疆特有的鷹隼樣式,楚喚雲接過時摸到骨架上有凹凸——是刻字!他假裝調□□筝線,迅速辨認出暗号:鹽船有鐵屑,疑與北狄交易。

"昭兒,這風筝哪來的?"他柔聲問。

小團子天真地回答:"季哥哥給的,說是楚師父家鄉的玩意兒。"

季尋之?楚喚雲眯起眼。所以他也察覺了鹽鐵走私的線索?

子時的更鼓響過,楚喚雲躺在值房的硬榻上假寐。窗棂輕響三聲,江禾的臉出現在月光中。

"公子,大發現!"他聲音壓得極低,"那艘空鹽船底闆有磁石反應,且船舷有新鮮刮痕——原先裝的必是精鐵!"

"運去哪?"

"追查到運河就斷了線索。"江禾遞上塊黑布,"但在岸邊撿到這個。"

布條上沾着褐紅色粉末,楚喚雲撚了撚——是鐵鏽混着火藥!與半個月前西市鐵鋪後巷的痕迹一模一樣。

"程七那邊呢?"

"譚昱白三日前秘密離開滄州,方向是...郢州。"

楚喚雲猛地坐起。所有線索突然連成一線:郢州鹽運使掌握鹽鐵走私證據被殺→鹽船實則運鐵→譚叙父子涉入→而最終受益者...

"老二在郢州有别院。"他輕聲道,"去查他最近有沒有見過北狄人。"

江禾剛要離開,楚喚雲突然拽住他:"等等,季尋之今天..."

"季大人午後去了趟天督府檔案庫,出來時臉色很差。"江禾回憶道,"聽咱們的線人說,是在查三年前的鹽稅賬冊。"

三年前?楚喚雲思緒飛轉。那時前太子去世,二皇子剛接管戶部,而郢州鹽稅突然增加了三成...

窗外突然傳來腳步聲。江禾迅速隐入黑暗,楚喚雲則滾到榻下裝醉。

門被推開,季尋之的聲音冷冷響起:"别裝了,師父要見你。"

楚喚雲慢吞吞爬起來:"深更半夜..."

"郢州傳來急報。"季尋之扔來一件夜行衣,"又死了個鹽官。"

馬車疾馳在宵禁的街道上,楚喚雲借着車簾縫隙觀察路線——不是去天督府,而是往城西!

馬車最終停在一座不起眼的小院前,這正是密報中譚叙與齊勉會面的地方!

院内燈火通明。譚叙坐在案前,面前攤着幅地圖。

見他們進來,老督主直接指向郢州位置:"兩個時辰前,郢州鹽課司大使吊死在衙門裡,懷裡揣着整本私鹽賬冊。"

楚喚雲湊近細看,地圖上标注着幾條隐秘水道,正是連通郢州與北疆的路線!

"賬冊呢?"他問。

"在這裡。"季尋之從懷中取出幾頁殘卷,"但關鍵部分被撕了。"

楚喚雲接過殘頁,指尖突然觸到某種凹凸。借着燭光細看,紙面上有極淡的壓痕——是寫過又被擦去的字迹!

"需要顯影藥水..."他喃喃自語。

"用這個。"譚叙突然遞來個小瓷瓶,"尋之說你會北疆的密寫術。"

季尋之連這都說了?楚喚雲暗自咬牙。

他小心塗抹藥水,紙面上漸漸浮現出幾行字:

"鹽鐵同兌,以鹽引為憑。每引兌鐵百斤,另抽三成..."

最下方的花押讓季尋之呼吸一滞——是二皇子府的暗印!

"果然是他……"楚喚雲長歎,"私鹽換精鐵,再賣給北狄..."

季尋之突然打斷:"師父,武庫司的檔案您看了嗎?"

"尚未..."

"因為您知道會查出什麼。"季尋之的聲音冷得像冰,"三年前兵部接收的北疆軍械,實際數量比賬上少了四成。而經手人..."

他亮出一塊銅牌,上面刻着"譚昱白"三字!

屋内死寂。楚喚雲悄悄退到門邊,手按上袖中短劍。譚叙與兒子參與軍械貪腐?那他為何又要揭發二皇子?

譚叙突然劇烈咳嗽起來,"尋之...你太較真了…"

他顫抖着從暗格取出一封密信:"看看這個吧。"

季尋之剛接過信,窗外突然射來一支弩箭!楚喚雲飛撲将他撞開,箭矢深深釘入桌案。院外頓時殺聲四起,無數黑影翻牆而入。

"走!"譚叙猛地推開桌下的機關,一道暗門在書架後開啟,"帶着證據去見陛下!"

楚喚雲拽起季尋之沖向暗門,回頭瞬間卻見譚叙胸口插着三支弩箭。譚叙用最後力氣按下機關,暗門轟然關閉,将喊殺聲隔絕在外。

密道裡,季尋之攥着那封染血的密信,指節發白。楚喚雲摸出火折子照亮,隻見信上寥寥數語:鹽鐵事洩,棄車保帥。

是二皇子的筆迹!而信紙右下角,赫然蓋着天督府的密印——這是譚叙與二皇子的秘密通信!

"所以師父是二皇子的人?"季尋之輕聲問。

楚喚雲搖頭,聲音沙啞:"我原本也這麼認為的,可現如今看來…他是陛下的人。"

密道盡頭竟是離皇宮不遠的小路。

天色微明時,兩人灰頭土臉地出現在禦書房外。大太監見到他們,驚得拂塵都掉了:"兩位大人怎麼..."

"急報。"季尋之亮出染血的證據,"譚督主殉職了。"

永明帝披衣起身,看完密信後竟笑了:"朕這兒子,出息了啊。"

楚喚雲垂首不語。皇帝的反應太奇怪了,仿佛早已知曉一切...

"楚卿。"皇帝突然點名,"你覺得該怎麼處置?"

楚喚雲心跳如鼓:"臣...臣以為鹽鐵乃國之根本..."

"朕問的是……"永明帝眯起眼,"該怎麼處置知道太多的人?"

一滴冷汗滑下楚喚雲的背脊。他忽然明白了——譚叙之死不是滅口,而是警告!皇帝在告訴所有知情者:棋局始終在他掌控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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