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喚雲手指一頓:"哦?"
"說你有異動,可直接拿下。"季尋之轉身直視他,"你怎麼想?"
"我想..."楚喚雲笑着湊近他耳邊,"季大人昨晚确實把我'拿下'了。"
季尋之耳根通紅,卻未躲閃:"我是認真的。"
"我知道。"楚喚雲收起玩笑神色,"所以你怎麼回陛下的?"
季尋之從懷中取出塊玉牌:"我請調了秋獵護衛的差事。"
楚喚雲挑眉——這是拒絕回答的意思。他識趣地不再追問,轉而閉目平躺着:"黑甲衛調令嘛,我知道。"
"條件是盯緊你。"季尋之系好最後一根衣帶,"秋獵前,你會接到随駕的旨意。"
楚喚雲把玩着玉牌,忽然笑了:"好啊,那就看看誰盯誰。"
季尋之正要回應,窗外突然傳來三長兩短的鳥鳴。他神色一凜:"出事了。"
兩人迅速整理好衣衫。季尋之剛開窗,一個黑影便翻進來,竟是謝存。
"大人!"他滿臉是汗,"譚昱白遇刺,重傷!"
季尋之臉色驟變:"什麼時候的事?"
"就在半個時辰前。"謝存瞥了眼楚喚雲,欲言又止。
"說。"季尋之冷聲道。
"刺客留下句話..."謝存硬着頭皮,"'下一個是楚世子'。"
屋内霎時寂靜。
楚喚雲卻笑了:"好啊,我正愁沒線索呢。"
季尋之面色陰沉如水:"譚昱白現在何處?"
"在天督府密室,大夫說...怕是撐不過今日。"
"走。"季尋之翻窗而出,又回頭深深看了楚喚雲一眼,"鎖好門窗,等我消息。"
楚喚雲點頭,待兩人身影消失,立刻吹響暗哨。江禾和江讓應聲而入。
"查老四。"他快速吩咐,"重點查五年前郢州鐵礦的往來文書。"
"主子,還有件事。"江禾遞上一封密信,"北疆來的,加急。"
“父親收到密令,正在回去的路上”,長姐的筆記。
鎮北侯要回來了,這是為什麼,北狄正打仗呢,皇帝突然叫楚逍塵回來做什麼?
雨下了整整三日。
楚喚雲站在廊下,望着院中積水倒映出的破碎天空。後背的傷口已經結痂。
"世子,侯爺的軍隊…"江禾冒雨跑來,蓑衣上水珠四濺,"最遲申時便能入城。"
楚喚雲指尖無意識地摩挲着腰間玉佩。父親突然奉召回京,絕不隻是為了述職那麼簡單。北疆戰事正酣,皇帝卻在這時調主帥回京...
"備馬,我去迎父親。"
剛跨出院門,一把油紙傘便遮在頭頂。季尋之不知何時已立在階下,一襲墨藍官服被雨水打深了顔色。
"陛下有旨,命我護送世子前往迎候鎮北侯。"他公事公辦地說道,眼神卻往楚喚雲後背瞟了一眼。
楚喚雲輕笑:"季大人眼神瞟什麼呢?"
"職責所在。"季尋之面無表情地遞上一件蓑衣,"雨大,世子當心着涼。"
馬車在泥濘中緩慢前行。簾幕落下後,季尋之立刻抓住楚喚雲的手腕:"譚昱白死前醒了片刻。"
楚喚雲眯起眼:"他說了什麼?"
"四個字——秋獵,火器。"季尋之聲音壓得極低,"四皇子府上近日運進一批川州特制的霹靂彈,登記用途是...采礦。"
"采礦?"楚喚雲冷笑,"皇家的獵場裡可沒礦。"
季尋之從袖中取出一張字條:"還有更蹊跷的。鎮北侯此次回京,是接到了密旨,而非明诏。"
字條上是天督府暗碼,記載着三日前深夜,一名黑衣密使持金牌出宮,直奔北疆而去。
楚喚雲指尖一顫:"陛下這是要..."
"暫時不會有事。"季尋之按住他的手,"陛下需要鎮北軍震懾北狄。"
話雖如此,楚喚雲卻注意到季尋之拇指上那枚他送的青玉扳指在微微發顫——那是他情緒波動時才會有的小動作。
馬車突然一頓,外面傳來嘈雜聲。季尋之迅速拉開簾子,隻見一隊黑甲騎兵踏雨而來,為首者高舉旗幟,上書一個銀鈎鐵畫的"楚"字。
"是父親!"
楚喚雲不等馬車停穩便躍下車轅。雨幕中,那道熟悉的身影越來越近——楚逍塵一身戎裝未卸,腰間□□寒光凜冽,雖年過五旬卻仍挺拔如松。隻是兩鬓已染上霜色,眉宇間多了幾道深痕。
"父親!"
楚逍塵勒住戰馬,目光如電掃過兒子全身,最後停在楚喚雲略顯蒼白的臉上:"傷好了?"
"皮肉小傷,早無礙了。"楚喚雲咧嘴一笑,卻見父親目光已移向自己身後。
季尋之正撐着傘走來,恭敬行禮:"下官季尋之,奉旨迎候侯爺。"
楚逍塵微微颔首:"有勞季大人。"他轉向楚喚雲,聲音陡然嚴厲,"陛下設宴麟德殿,你為何不提前告知酒中有毒?"
楚喚雲心頭一震:"父親如何得知..."
"整個北疆都傳遍了!"楚逍塵冷哼一聲,"楚家兒郎為救駕身中劇毒,陛下感其忠心,特召老夫回京犒賞。"
季尋之輕咳一聲:"侯爺,此處不宜多言。"
楚逍塵銳利的目光在二人之間轉了一圈,突然道:"季大人,借一步說話。"
看着父親将季尋之帶到遠處密談,楚喚雲握緊了拳頭。
雨越下越大,模糊了他們的身影,隻能依稀看見季尋之幾次點頭搖頭,而父親的表情越來越凝重。
"世子。"江禾悄悄湊近,"剛收到消息,二皇子派人去了渡口,四皇子府上閉門謝客,五皇子...去向不明。"
楚喚雲眯起眼:"他仨反應倒快。"
遠處,楚逍塵已結束談話,大步走回。他翻身上馬,對楚喚雲丢下一句:"今夜子時,祠堂等我。"
馬蹄聲漸遠,季尋之回到楚喚雲身邊,半邊身子已被雨水浸透。
"父親跟你說了什麼?"楚喚雲接過傘傾向他那邊。
季尋之抿了抿唇,顯然沒憋什麼好屁:"侯爺問...我們是什麼關系。"
楚喚雲挑眉:"你怎麼答的?"
"我說..."季尋之故意逗他,"是世子非要纏着下官。"
"好啊季尋之。"楚喚雲一把攬住他的腰,"昨晚是誰在我榻上..."
季尋之急得去捂他的嘴:"啧!"手心卻被不輕不重地咬了一口,頓時渾身一僵。
回城路上,兩人共乘一車。季尋之取出一卷密函:"北狄刺客不止一批,有的可能已經混入秋獵随行隊伍。"
楚喚雲展開密函,裡面是幅人像素描:一個面容陰鸷的中年男子,左頰有道蜈蚣狀傷疤。
"北狄第一殺手,'鬼刃'拓跋宏。"季尋之低聲道,"專精火器與毒藥。"
"看來秋獵會很熱鬧。"楚喚雲收起畫像,突然想起什麼,"對了,父親為何約我子時去祠堂?府裡不能說嗎?"
季尋之神色一凜:"你府上...有陛下的眼線。"
"誰?"
"禦膳房的張嬷嬷,三天前進的府。"季尋之從袖中取出一個小瓷瓶,"這是從她房裡搜出來的,摻在給你的藥膳裡。"
楚喚雲接過瓷瓶輕嗅,瞳孔驟縮:"'朱顔改'?"這種慢性毒藥會逐漸侵蝕内力,最終使人武功盡失。
"陛下這是要廢了我?"他冷笑。
季尋之按住他的手:"未必是陛下授意。張嬷嬷與四皇子府上來往密切。"
楚喚雲正欲開口,馬車突然急停。外面傳來一陣金鐵交鳴之聲!
"有刺客!"
季尋之瞬間拔劍出鞘,将楚喚雲護在身後。一支弩箭破窗而入,被他精準劈落。
楚喚雲踹開車門,隻見雨中十餘名黑衣人正與護衛厮殺。對方招式狠辣,明顯是訓練有素的死士。
"沖我來的。"他冷笑一聲,奪過江禾手中的長劍殺入戰團。
季尋之緊随其後,劍光如練,頃刻間便刺穿兩名刺客咽喉。雨水沖刷着血水,将青石闆路染成淡紅色。
正當戰況膠着,遠處突然傳來整齊的馬蹄聲。一隊騎兵疾馳而來,為首者張弓搭箭,一箭射穿正欲偷襲楚喚雲的黑衣人。
"是侯爺的随從軍!"江禾驚喜喊道。
黑衣刺客見狀立刻撤退,轉眼消失在雨幕中。騎兵統領下馬行禮:"末将奉鎮北侯之命,特來護送世子回府。"
楚喚雲抹了把臉上的雨水:"父親料到會有刺殺?"
統領低聲道:"侯爺說,有人不想讓他與世子順利相見。"
回府後,楚喚雲剛換下濕衣,宮裡便來了賞賜——整整十箱珍寶藥材,還有一道口谕:陛下體恤鎮北侯舟車勞頓,特許三日後才需入宮面聖。
"這是給父親下馬威啊。"楚喚雲踢了踢那些箱子,"尋之呢?"
江禾小聲道:"季大人去追查刺客了,說晚些再來。"
夜幕降臨,雨勢漸小。楚喚雲獨自來到祠堂。
燭火搖曳中,楚逍塵正負手而立,望着祖宗牌位出神。聽到腳步聲,他頭也不回地道:"跪下。"
楚喚雲一怔,還是依言跪在蒲團上。
"知道為何罰你?"楚逍塵轉身,眼中怒火灼人。
"兒子魯莽,不該在宮宴上冒險..."
"糊塗!"楚逍塵一聲厲喝,"我是氣你不懂自保!"他猛地扯開楚喚雲衣襟,露出滿身傷疤,"你來帝都之時我千叮咛萬囑咐,你看看你現在!"
楚喚雲垂首:"兒子知錯。"
楚逍塵長歎一聲,從懷中取出一封密信:"看看這個。"
火漆上是北狄皇室的印記。信中詳細記載了一個計劃:秋獵期間制造混亂,趁亂刺殺皇帝和鎮北侯父子,栽贓給二皇子。
"這..."
"北狄左賢王的筆迹。"楚逍塵冷笑,"但字迹是模仿的。"
楚喚雲猛然擡頭:"父親的意思是..."
"有人想借北狄之手除掉我們,同時打擊二皇子。"楚逍塵壓低聲音,"我懷疑是..."
"老四。"楚喚雲接口,"他與北狄勾結已非一日。"
楚逍塵微微颔首:"陛下此次召我回京,表面上是為犒賞,實則是要收繳北疆兵符。"
他從貼身處取出一塊青銅虎符,"這個你收好,若我有不測..."
"父親!"
"聽着!"楚逍塵按住兒子肩膀,"陛下對楚家不會放心的,有機會你一定要離開帝都。季尋之那孩子..."
楚喚雲心頭一跳:"父親…我們…我倆……"
楚逍塵意味深長地看了兒子一眼:"舟兒都跟我說了,我楚家兒郎的眼光,不會差。"
子時三刻,楚喚雲剛回到寝殿,就聽見窗棂輕響。季尋之翻窗而入,身上還帶着雨水的濕氣。
"查到了?"楚喚雲遞上幹布巾。
季尋之搖搖頭:"刺客屍體都帶着四皇子府的标記,太明顯了,像是栽贓。"他接過布巾擦了擦臉,"但我發現另一件事——陛下今日秘密召見了工部尚書。"
"工部?"楚喚雲皺眉,"那不是老五的人?"
季尋之從懷中取出一張圖紙,"他們在商議這個。"
楚喚雲展開圖紙,赫然是秋獵場地的布防圖,其中西山一帶被朱筆圈出,标注着"霹靂營"三字。
"火器營?"楚喚雲心頭一震,"陛下要在秋獵時..."
"試射新式火器。"季尋之神色凝重,"而據我所知,四皇子那批霹靂彈,正是要運往西山。"
兩人對視一眼,同時想到一個可怕的可能——皇帝要以自身為餌,引蛇出洞!
"不行,太危險了。"楚喚雲抓住季尋之的手,"你必須想辦法調離護衛職責。"
季尋之卻搖頭:"你跟侯爺更危險。"他反握住楚喚雲的手,"放心,我已安排謝存帶人暗中保護鎮北侯。"
楚喚雲還想說什麼,季尋之突然揚起下巴吻住他。這個吻帶着雨水的涼意和壓抑多日的渴望,瞬間擊潰了所有理智。
"你..."楚喚雲喘息着摟住男人的腰。
季尋之單手解開楚喚雲的衣帶。燭光下,幾道陳年傷疤格外刺目。
他在楚喚雲耳邊低語:"侯爺今日問我,會不會也用命護你..."
楚喚雲心跳如鼓:"你怎麼答的?"
季尋之又沒有回答,而是用行動表明了一切。
窗外雨聲漸密,掩蓋了室内的喘息與低吟。
翌日清晨,楚喚雲醒來時,身邊已空無一人。枕上放着一枚青玉扳指,内圈刻着兩個小字:不悔。
他摩挲着那兩個字,“這瘋子……”。
忽然,江禾慌張的聲音在門外響起:"世子!不好了!陛下急召鎮北侯入宮,說是...說是北疆八百裡加急軍報!"
楚喚雲心頭一緊——父親剛回京,北疆就出事了?這絕非巧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