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楚喚雲正躺在季尋之腿上吃葡萄,一顆接一顆往嘴裡丢,汁水濺了季尋之一袖子。
“楚、喚、雲。”季尋之捏着文書的手微微發抖,“你再敢吐籽到我袖子裡——”
“怎麼?”楚喚雲仰頭,笑得欠揍,“季大人要治我的罪?”
楚喚雲突然起身,咬住季尋之嘴唇,将那顆葡萄渡了進去,季尋之瞳孔地震,耳尖“唰”地紅了。
“報——!”江禾破門而入,又“砰”地關上門,“世、世子!聖旨到!将軍被賜婚了!”
“噗!”楚喚雲一口葡萄汁噴出來,“誰?!”
“楚将軍!陛下把她許配給厲安侯嫡子,限期半月回京完婚!”
楚喚雲呆滞三秒,突然狂笑捶地:“哈哈哈哈阿姐要嫁人?!她能洞房花燭夜把新郎官踹下床信不信!”
房門突然大開,一道紅影挾着殺氣踏入。楚喚雲的笑聲戛然而止,吓得同手同腳,連滾帶爬躲到季尋之身後。
楚喚舟一襲戎裝,馬鞭甩得噼啪作響:“楚、喚、雲,你剛才說誰踹人?”
“姐!”楚喚雲扒着季尋之的肩膀瑟瑟發抖,“你、你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
“再不回來,你就要上天了。”楚喚舟冷笑,轉頭看向季尋之,“季大人,勞煩讓讓,我清理門戶。”
季尋之默默往旁邊挪了半步。
“季尋之你賣我?!”楚喚雲慘叫。
“夫妻本是同林鳥。”季尋之淡定喝茶,“何況我們……”
楚喚舟的鞭子已經卷上了楚喚雲的腳踝。
一刻鐘後,楚喚雲蔫頭耷腦地跪坐在席上,額頭頂着個新鮮出爐的包。季尋之正給他塗藥膏。
“所以,”楚喚舟大刀金馬坐在主位,手裡捏着聖旨,“陛下突然抽什麼風?”
季尋之輕咳一聲:“厲安侯前日在禦前哭訴,說他兒子傾慕将軍已久……”
“放屁!”楚喚舟拍案而起,“那小白臉見了我跟耗子見貓似的!”
楚喚雲小聲嘀咕:“可能就好這口呢……”
“嗯?”楚喚舟眼刀飛來。
“我是說!”楚喚雲一個激靈,“此事必有蹊跷!厲安侯掌管南境水師,陛下突然聯姻,莫不是想……”
“調虎離山。”季尋之接話,“北疆不能沒有楚将軍,陛下這是變相削權。”
三人沉默。窗外蟬鳴刺耳,楚喚舟突然冷笑:“行啊,我嫁。”
“姐?!”楚喚雲差點蹦起來,“那世子弱不禁風的不抗揍的,經不起你一掌……”
“那又如何?”楚喚舟掰着手指關節,“新婚夜我揍得他主動退婚不就行了?”
季尋之扶額:“将軍,毆打皇親是重罪……”
“那你說怎麼辦?”
季尋之與楚喚雲對視一眼,突然同時勾起嘴角。
“假成親。”
“找個替身。”
楚喚舟眯眼:“說人話。”
楚喚雲笑嘻嘻湊過去:“姐,你記得謝存嗎?就天督府那個小統領,上次被你打得那個,跟你身高體型差不多……”
當天深夜,厲安侯世子陸敬正在試婚服,突然收到一封匿名信:世子若想活命,大婚當日請稱病。楚将軍的刀已磨好,專斬負心人。
陸敬手一抖,婚服落地。
與此同時,謝存穿着嫁衣生無可戀:“督主,這裙子怎麼還有束腰?”
季尋之頭也不擡地僞造婚書:“楚将軍特意交代的,說這樣才顯腰身。”
“可我是男的啊!”
“所以要塞兩個饅頭。”楚喚雲拎着食盒晃進來,順手往謝存胸口拍了兩團油紙包,“看,剛蒸好的,還熱乎。”
謝存:“……”
季尋之揉了揉眉心:“你真要讓你姐裝病逃婚?”
“哪能啊。”楚喚雲湊到他耳邊吹氣,“我讓謝存扮新娘,等掀蓋頭時‘舊傷發作’吐血三升,保管吓癱那個草包世子。”
季尋之筆尖一頓:“你往他嘴裡塞了多少包雞血?”
“不多,就十袋。”楚喚雲指尖繞着他一縷白發打轉,“到時候血濺五步,紅妝變喪服,多喜慶。”
門外突然傳來楚喚舟的冷笑:“要不要我親自給謝存胸口補一刀,讓血噴得更壯觀些?”
謝存“撲通”跪下:“将軍饒命!”
楚喚雲翹着腿嗑瓜子:“沒事謝存,不用怕,頂多斷條腿……哎姐你踹我幹嘛!”
楚喚舟收回腳,突然揪住弟弟衣領:“臭小子,别光顧着我的事,你的呢?”
“我啥事?”
“裝傻?”楚喚舟冷笑,“你天天爬季大人的床,打算什麼時候下聘?”
季尋之正在喝茶,聞言嗆得滿臉通紅。楚喚雲趁機撲過去給他拍背:“下什麼聘啊,我整個人都是季大人的——”
“啪!”楚喚舟的鞭子抽在兩人中間,“少廢話!爹臨走前說了,年底前要不你娶,要不季大人嫁,聘禮他都備好了!”
季尋之手中的茶盞“咣當”落地。
楚喚雲眨眨眼,突然一把摟住季尋之的腰:“聽見沒?我爹讓你嫁我!”
季尋之耳尖滴血:“……楚喚雲你松手!”
“不松!哎喲姐别打!季尋之你快管管她!”
院外樹梢上,蹲守的玄甲衛默默合上小本本——今日監視報告:《楚世子與其姐互毆實錄》《季大人疑似被逼婚》《靖安侯世子恐有性命之憂》,這都什麼亂七八糟的!
厲安侯世子陸敬捏着那封匿名信,手指微微發抖。
他擡頭看向窗外,仿佛已經看到楚喚舟那把寒光凜冽的長刀架在自己脖子上。
“世子,您怎麼了?”貼身小厮見他臉色煞白,小心翼翼地問道。
陸敬咽了咽口水,聲音發顫:“去……去請父親過來。”
入夜,楚喚舟一腳踹開書房門時,楚喚雲正從背後抱着季尋之搗亂——他一手勾着季尋之的玉帶,另一手往他官服裡塞楓葉,嘴裡還念叨着“季大人身上染了秋色才好看”。
“楚、喚、雲!”
這一嗓子吓得季尋之筆尖一抖,朱砂在公文上拖出長長的紅痕。
楚喚雲跟被踩了尾巴的貓似的竄起來,結果被自己的衣擺絆倒,“咚”地撞翻了青瓷花瓶。
“姐…你進來怎麼不敲門……”他捂着額頭哀嚎。
楚喚舟抱臂冷笑:“我敲了七次門,你倆在書案後頭摸來摸去愣是沒人聽見。”
季尋之的耳朵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紅透,楚喚雲卻嬉皮笑臉地摟住他:“季大人在教我批公文呢,是吧?”
“教你?”楚喚舟一腳踩住滾到腳邊的花瓶,“教你解他腰帶還是教你摸他喉結?”
季尋之猛地咳嗽,楚喚雲立刻狗腿地給他拍背:“看看!季大人都被你吓着了!”
“少來!”楚喚舟甩出一卷聖旨砸在弟弟臉上,“陛下要給厲安侯世子和我指婚的事還沒完呢,你倒有閑心在這兒調戲朝廷命官?”
楚喚雲展開聖旨掃了一眼,突然笑出聲:“姐,這上頭說你‘溫良恭儉,宜室宜家’——寫旨的翰林院學士怕不是個瞎子?”
“啪!”松子擦着楚喚雲耳畔飛過,釘在柱子上嗡嗡作響。
季尋之默默把楚喚雲往身後拽了拽:“将軍息怒,此事尚有轉還餘地。”
“轉圜?”楚喚舟突然逼近,單手撐在季尋之身側的案幾上,“季大人不如說說,怎麼讓我‘溫良恭儉’地嫁人?”
清冷的松香混着血腥氣撲面而來,季尋之喉結動了動:“……将軍先把刀從我腰上挪開可好?”
季尋之輕咳一聲,“将軍,此事不宜硬抗。陛下賜婚,表面是聯姻,實則是分裂兵權。”
楚喚雲點頭,指尖輕輕敲擊棋盤:“若姐姐直接抗旨,陛下就有理由剝奪楚家兵權;若姐姐真嫁了…就會分裂楚家兵權。”
“所以?”楚喚舟挑眉。
季尋之擡眸,眼底閃過一絲冷光:“讓厲安侯自己退婚。”
厲安侯陸景德剛下朝回府,就見到兒子臉色慘白地跪在書房。
“父親!兒子不能娶楚喚舟!”陸敬聲音發抖,“她會殺了我的!”
陸景德皺眉:“胡鬧!她楚家是塊肥肉,況且陛下賜婚,豈容你挑三揀四?”
陸敬連忙遞上那封匿名信:“您看!楚家已經威脅到兒子性命了!”
陸景德掃了一眼,冷笑:“區區恐吓信,也值得你慌成這樣?”
“可……可她楚喚舟是什麼人?北疆殺神啊!她若真嫁過來,兒子怕是活不過新婚夜!”
陸景德沉吟片刻,忽然眯起眼:“你當真不想娶?”
“兒子甯願剃度出家!”
陸景德冷哼一聲,拂袖而去。
禦書房裡,皇帝正在批閱奏折,忽聽内侍禀報:“陛下,厲安侯求見。”
“宣。”
厲安侯一進門就跪地叩首:“陛下!臣教子無方,犬子陸敬……突發惡疾,恐難如期完婚!”
皇帝筆尖一頓,擡眼看他:“哦?什麼病?”
“痨症!”厲安侯額頭冒汗,“咳血不止,太醫說……說恐有傳染之險。”
皇帝似笑非笑:“這麼巧?朕前日才賜婚,他今日就病了?”
厲安侯伏地不敢擡頭:“臣不敢欺瞞陛下!犬子确實病重,若強行完婚,隻怕耽誤楚将軍終身……”
皇帝盯着他看了許久,忽然輕笑一聲:“罷了,既如此,婚事作罷。”
厲安侯連連叩首。
待他退下後,皇帝轉頭看向屏風後:“嚴崇,你怎麼看?”
玄甲衛指揮使嚴崇低聲道:“臣懷疑……陸敬是裝病。”
“朕當然知道。”皇帝冷笑,“但既然她不想聯姻,那就……”
他摩挲着玉扳指,眼神漸冷:“去查查,最近楚喚雲和季尋之,都做了什麼。”
這天,楚喚雲躺在藤椅上曬太陽,季尋之坐在一旁剝葡萄,一顆顆喂進他嘴裡。
“厲安侯果然去求陛下退婚了。”楚喚雲眯着眼笑。
季尋之淡淡道:“我隻是讓謝存送了封信,真正讓陸敬吓破膽的,是楚将軍的威名。”
楚喚雲哈哈大笑:“那是!我姐的兇名,能止小兒夜啼!”
“楚、喚、雲。”
陰森森的聲音從背後傳來,楚喚雲一個激靈,差點從藤椅上滾下來。
楚喚舟抱着手臂站在廊下:“你很閑?”
楚喚雲立刻坐直:“不…不閑…我正和季大人商議國家大事!”
“是嗎?”楚喚舟走過來,一把拎起弟弟的後領,“那正好,陪我去校場練練。”
“等等!季尋之救我——!”
季尋之低頭繼續剝葡萄,假裝沒看見。
校場内,楚喚雲趴在地上,生無可戀。
楚喚舟擦了擦手上的汗,冷哼:“就你這點本事,還敢背後編排我?”
楚喚雲哀嚎:“姐!我錯了!我再也不敢了!”
楚喚舟踢了踢他:“起來,有正事。”
楚喚雲一骨碌爬起來:“什麼正事?”
“陛下不會這麼輕易罷休。”楚喚舟壓低聲音,“這次賜婚不成,他必有後招。”
楚喚雲收斂笑意:“我知道。”
季尋之不知何時也走了過來,輕聲道:“将軍不必擔心,我和喚雲已有對策。”
楚喚舟挑眉:“哦?”
楚喚雲笑嘻嘻地摟住季尋之的肩:“簡單來說——讓陛下沒空惦記楚家。”
季尋之補充:“二皇子雖死,但他的黨羽還在。隻要朝中亂起來,陛下就無暇他顧。”
楚喚舟盯着兩人看了半晌,突然笑了:“行,你們折騰吧。”
她轉身要走,又回頭瞥了一眼弟弟:“對了,爹說了,聘禮他都備好了。”
楚喚雲:“……”
季尋之:“……”
五日後的早朝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