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尋之坐在案前批閱公文，時不時擡頭看他一眼。

"季尋之。"楚喚雲忽然開口，"宇文昭那句話......"

季尋之筆尖一頓："哪句？"

"他說......我父親當年也是這麼死的。"楚喚雲眸色微沉，"你覺得……"

季尋之放下筆，走到他身旁坐下："他可能是說，當年楚侯爺忠于永明帝，最後卻被永明帝忌憚陷害而亡，你現在效忠陛下……"

“哼…昭兒是我親自教出來的，我信昭兒。”

“你信麼？那當初給你玄甲衛統領職位你怎麼不接呢？”

“我……我那是懶……”楚喚雲被說中了心聲，别過頭去不敢看季尋之。

“喚雲，你騙得了别人騙不了我。”

楚喚雲沉默半晌，“昭兒是個好孩子，他從小就是當帝王的材料，但人是會變的…昭兒太聰明了，帝心如淵，我不想賭。”

季尋之握着楚喚雲的手，他很理解楚喚雲的感受和想法，也很明白他的顧慮和擔憂。

兩人沉默片刻，楚喚雲突然開口："我有時候會想，如果當年我安安份份的做個纨绔的質子，爹會不會就不會......"

"沒有如果。"季尋之打斷他，"喚雲，過去的事改變不了。"

楚喚雲擡眸看他，忽然伸手拽住他的衣領，将人拉近："那将來呢？"

季尋之垂眸，兩人的呼吸近在咫尺："将來......"

"督主！"謝存的聲音突然從門外傳來，"陛下急召！"

季尋之立刻起身，楚喚雲卻仍攥着他的衣袖："我也去。"

"你傷還沒好。"

"死不了。"楚喚雲已經撐着站起身，随手扯過外袍披上，"宇文昭的事，我必須親自解決。"

季尋之看着他蒼白的臉色，最終沒再阻攔，隻是伸手扶住他的手臂："撐不住就老實回來躺着。"

楚喚雲低笑："遵命，季大人。"

文華殿内，陸昭面色凝重，"剛收到密報，宇文昭逃往了玄州。"他展開一幅地圖，指向一處山脈，"藏龍山，據說那裡有前朝留下的秘庫。"

季尋之蹙眉："他想找什麼？"

"傳國玉玺。"陸昭沉聲道，"前朝覆滅時，玉玺失蹤，宇文昭若得到它，便能名正言順地宣稱自己才是正統。"

楚喚雲嗤笑："一塊石頭而已，還真當能翻天？"

"不止。"陸昭看向他，"秘庫裡可能還藏着......當年川州私兵的名單。"

殿内一靜。

楚喚雲眸中寒光乍現："名單？"

"當年永明帝暗中調遣的私兵，除了被剿滅的，還有部分下落不明。"陸昭低聲道，"若這份名單落入宇文昭手中......"

季尋之冷聲接話："他就能召集殘部，卷土重來。"

楚喚雲突然笑了："那就更不能讓他得逞了。"

陸昭看向他："太傅的傷......"

"無妨。"楚喚雲擺手，"區區小傷，礙不着殺人。"

季尋之冷眼掃來，楚喚雲立刻改口："......礙不着，礙不着看季大人殺人。"

當夜，季尋之替楚喚雲換完藥，忽然開口："你不準去。"

楚喚雲挑眉："季大人這是要拘着我？"

"藏龍山險峻，你傷勢未愈，經不起折騰。"季尋之語氣不容反駁，"我會帶黑甲衛去處理。"

楚喚雲盯着他看了半晌，忽然伸手拽住他的腰帶，将人拉到床上："這麼擔心我？"

季尋之撐在他上方，避免壓到他的傷口："......明知故問。"

楚喚雲低笑，指尖撫過他的眉眼："放心，我不會死。"

"你保證？"

"我保證。"楚喚雲湊近，在他唇上輕啄一下，"畢竟......"

他忽然翻身，将季尋之壓在身下，笑得狡黠："我還沒睡夠季大人呢。"

季尋之耳根一熱，剛要推開他，卻聽楚喚雲悶哼一聲，臉色瞬間煞白。

"楚喚雲！"

"......沒事。"楚喚雲緩了口氣，額頭抵在他肩上，"扯到傷口了。"

季尋之抿唇，最終沒再推開他，隻是伸手環住他的腰，小心翼翼地避開傷處："......老實點。"

燭火搖曳，映得兩人交疊的身影格外纏綿。

藏龍山腳下，楚喚雲勒馬停在一處溪流邊，肩胛的傷口在連日的颠簸下隐隐作痛。他擡手抹了把額角的汗，眯眼望向遠處雲霧缭繞的山峰。

"再往前就是瘴氣林。"季尋之策馬靠近，遞來一顆藥丸，"含住，能避瘴毒。"

楚喚雲接過藥丸，指尖故意在季尋之掌心一撓："季大人真貼心。"

季尋之冷着臉收手："傷沒好全就敢跟來，找死。"

"哪能啊。"楚喚雲笑嘻嘻将藥丸含在舌下，"我若不來，誰給季大人擋刀？"

話音剛落，林中突然傳來一聲鴉啼。兩人同時繃緊脊背——這是程七的暗号。

"督主！"謝存從樹叢中鑽出，臉色凝重，"前方發現宇文昭的蹤迹，他們......"

"說。"季尋之皺眉。

"他們抓了十幾個山民帶路。"

楚喚雲眸色一沉，翻身下馬："走。"

瘴氣林深處，霧氣濃得化不開。楚喚雲貼着樹幹前行，耳畔是前方隐約的腳步聲。宇文昭的人馬就在三十丈外，那些被挾持的山民哭求聲斷斷續續傳來。

"東南方七個，西北角五個弓手。"季尋之在他耳畔低語，"我解決弓手，你救人。"

楚喚雲點頭，卻在季尋之轉身時一把拽住他手腕："小心。"

季尋之怔了怔，輕輕"嗯"了一聲。

黑影無聲散開。

楚喚雲屏息靠近人質隊伍，指尖扣住三枚銅錢。當第一聲弓弦震響傳來時，他的銅錢已割斷兩名守衛的咽喉！

"敵襲——！"

混亂驟起。楚喚雲一把拽過最近的山民推向安全處，反手擲出袖中短刀，将沖來的死士釘在樹上。

"楚太傅果然來了。"

清潤的嗓音從霧中傳來，宇文昭一襲白衣立于岩上，眉間朱砂如血。他輕輕擊掌，更多黑衣人從林間湧出。

楚喚雲甩了甩刀上血珠："宇文昭，你就這點本事？抓平民當盾牌？"

"成王敗寇罷了。"宇文昭微笑，"就像當年，你父親不也是死在陰謀之下？"

楚喚雲瞳孔驟縮。

宇文昭從懷中取出一卷竹簡，"這裡面記錄了永明帝如何勾結北狄，借狄人之手除掉鎮北侯......"

箭矢破空聲驟然打斷他的話！

宇文昭偏頭避開，卻見季尋之不知何時已解決弓手，此刻正持弩對準他："把竹簡交出來。"

"季大人好身手。"宇文昭輕笑，"不過......"

他突然将竹簡抛向深澗！

楚喚雲毫不猶豫地縱身躍出，在竹簡墜崖前一把抓住！

"楚喚雲！"

季尋之的嘶吼聲中，宇文昭袖中銀針暴射而出！楚喚雲半空中擰身閃避，仍被三根毒針擦過手臂。他借勢滾落岩下，竹簡死死護在懷中。

宇文昭冷笑一聲，轉身隐入濃霧。

山洞内的火光微弱。季尋之将楚喚雲按在石壁上，撕開他衣袖檢查傷口。三道血痕已泛出詭異的青色，明顯是劇毒。

"......沒事。"楚喚雲喘着氣，将竹簡塞給他，"先看這個。"

季尋之咬牙取出解毒丹碾碎，按在傷口上："忍着。"

藥粉灼燒傷口的劇痛讓楚喚雲悶哼一聲，額頭抵在季尋之肩上。待痛勁過去，他才啞聲道："季大人......你再不看看竹簡，我可就白跳了......"

季尋之展開竹簡，臉色越來越沉。

竹簡詳細記載了永明帝如何密令川州私兵假扮北狄，在臘月截斷楚逍塵的糧道，又如何在軍報上做手腳，導緻鎮北侯孤軍深入......

最後一行小字觸目驚心：事成後，一個不留。

楚喚雲低笑出聲："果然......" 笑聲裡帶着滔天恨意。

季尋之合上竹簡，突然将他摟進懷中："楚喚雲。"

"嗯？"

"我會陪你。"季尋之的聲音沉而穩，"你以後有我。"

洞外暴雨傾盆，雷光照亮兩人交握的手，指節都泛了白。

三日後，宇文昭站在秘庫石門前，看着步步逼近的楚喚雲與季尋之，竟笑了："楚太傅，毒發的滋味如何？"

楚喚雲左臂纏着繃帶，臉色蒼白如紙，眼神卻亮得駭人："托你的福，死不了。"

"真是頑強。"宇文昭歎息，"和你父親一樣。"

他忽然按下機關，石門轟然開啟："不如我們做個交易？秘庫裡的東西歸你們，我隻要玉玺。"

季尋之冷笑："你配談條件？"

"當然。"宇文昭微笑，"畢竟我在山下村落......埋了火藥。"

楚喚雲瞳孔驟縮。

"一炷香時間。"宇文昭退入秘庫，"時間一到，引線自燃。"

季尋之立刻吹響警哨，命令黑甲衛下山疏散村民。楚喚雲則提刀追入秘庫："你跑不了。"

幽深的甬道盡頭，是一座金碧輝煌的地下宮殿。宇文昭站在玉階上，手中火把照亮中央的盤龍玉玺。

刀光如雪，楚喚雲的長刀已至眼前！

"铛——！"

宇文昭的細劍架住長刀，兩人在玉階上激烈交鋒。楚喚雲傷口崩裂，鮮血浸透繃帶，攻勢卻越發淩厲。

"你赢不了。"宇文昭突然詭異一笑，"因為......"

他袖中滑出一枚火雷，引線滋滋作響！

"一起死吧！"

楚喚雲剛要後撤，卻見一道身影從側方撲來，季尋之抱着宇文昭撞破雕窗，墜向深淵！

"季尋之——！！！"

楚喚雲的嘶吼響徹大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