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上是穿越者,太宰知道。穿越者被書引誘到了這個世界,渾然沒發現自己已經淪為了世界的祭品,甚至即将被魔人盯上,成為滑稽的一次性玩具。他的命運本該如此的。可神明不樂見穿越者的這種際遇,祂這樣缜密,告誡了魔人不要把火燒到無辜之人身上還嫌不夠,居然在一切開始之前就把穿越者接到安全的地方,隻留下與他相同的傀儡,觀測魔人的行動。
祂眼中的生命始終是不容玩笑也不容玷辱的東西,無論這生命所承載的是怎樣的靈魂。也無論那些被救的人,是否對祂抱有善意。
“這是您的玩笑嗎?”穿越者井上已經被最近接二連三的怪事逼得癫狂,被紅薯龍叼着來到洞天,他最先幹的不是感謝,而是質疑:“故意告訴我不要和異類交易,又讓我一次次經曆這些,好徹底收服我?好騙我獻出我的靈魂?”
鐘離正在布茶。他把第二泡分給了太宰和敦,自己捧了一杯,晾着剩下的空杯尴尬地立在桌上。他沒有說什麼,井上卻因為羞慚而漸漸惱羞成怒。
“從見到你開始,我就一直遇上怪事;”他自顧自地說,好像要證明他沒有遷怒錯:“寄給我的包裹裡夾了炸彈,狗喝了我的飲料以後抽搐而亡,走在路上都會碰到掉下的燈牌。沒有人告訴我為什麼,可我想是因為你。現在我要被失控的貨車撞到了,你就讓你的分靈把我擄走。這是不是你做的?你把我帶到這裡來有什麼目的?如果是的話,為什麼要讓我經曆這些?”
鐘離無奈地搖搖頭,卻并沒有說什麼,隻是劃開了一面空間,讓他看看外面他的傀儡頂替了他的存在以後發生了什麼事。傀儡正被早早躲在這裡的俄羅斯人救下,驚魂未定的表情叫人根本看不出破綻,于是那俄羅斯人笑着對傀儡說:
“正如你所想的那樣——你經曆的這一切,都是神明所賜。”
在傀儡代替他參與的現實中,費奧多爾的眼睛愉悅地彎起來,像在欣賞這一出簡陋的塵世悲喜劇。
“不!”井上睜大了眼睛,尖叫了起來:“這是你!這是你僞造的圖像對不對?!你為了騙取我的信任,故意給我看這些,是也不是?!”
“哎呀哎呀,說到現在,我都有些聽累了;”太宰在一旁幽幽地說:“承認自己不是世界的主角,很困難嗎?你又不是真的在玩rpg遊戲。”
井上猛地梗住了。有一瞬間他什麼話都說不出來。
他曾經在現實世界中生活,也曾以局外人的身份點評過這些漫畫,夢想着哪一天能逃離腳下的土地。所以當系統找上他時,他毫不猶豫就放棄了現世的一切,來到了新的世界。
最開始時他确實度過了一段很美妙的時光,系統搞定了他的身份和經曆,又讓他根據做任務的經驗換取“能力”,那段時間他腦海響起的都是“完成警校上課任務,智力+10”“完成與宮本由美對話任務,體力+5”這樣的句子,對那個他而言,世界确實是一個大型攻略遊戲,仿佛隻要他攢下了足夠的點數,他就能踩着原住民,成為世界的主宰。至于異能力甚至神明,當然不在話下。
但系統還是有缺陷的,它不許井上與“核心主角與配角”互動。
“是…使我等級不足、權限不夠!請宿主理解!”系統的機械音細聲細氣地說,後來井上想想,那時它的語氣其實有很明顯的心虛,可他根本懶得關注:“如果我們過早地與主線角色接觸,被發現的話,就會産生嚴重的後果,您将會被剝離這個世界!”
“也就是說,隻要我等級夠高,就可以插手主線的進展,書寫我自己的劇情了嗎?”他當時,完全沉浸在升級加點的快樂中,把身邊的瑣碎事務全忽略了。
系統含糊地說了一句是的,這被他視作肯定的鐵證。于是他更努力地做任務,積攢經驗,尋找機緣。為的就是能早日成為高級玩家,介入“主線”的發展,成為世界的主宰。
那時,他真的以為世界就是一場大型遊戲。
——直到他以第一名的成績進入東京警署的那天,系統不告而别。
之後的事情,都是井上連回憶都不敢回憶的噩夢:他通過系統兌換而增加的能力被一鍵清零了,從前輕易就能解決的問題現在連理解都是奢望,更别提職業上對體力和身體素質的需求。也拜此所賜,曾經交到的朋友,欣賞他的領導老師,都以為他像變了一個人一樣,那時他仿佛又回到了最開始孑然一身的時候,更可怕的是他如今連系統都失去了。
——如果沒有系統,我還能回去嗎?
——隻要系統回來的話,一切就都能恢複原狀了!
難以判斷在他心裡到底哪種想法占據主導。井上隻知道,在失去了系統帶給他的種種便利之後,他就隻能在工作裡做小伏低,被分配到最邊緣的位置,承受着随處可見的白眼。怨恨是當然的。可在怨恨同時,他一定會控制不住地想:如果系統還在的話——
如果系統還在的話,什麼都不會成為問題!
他在痛苦中想到了這種緩解之法,他悶頭地想念系統、贊頌系統,怨恨着一切看穿他的過去否定他作為的人。所以他恨上了鐘離,這種怨恨讓他無論如何都要去證明,對方是錯的,對方是别有用心的,對方是不懷好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