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精神圖景，它現在更像是一片……嗯……廢墟，裡面的結構像是被打碎之後，将混亂的碎片随便安插拼湊在一起，又或是遭受到擠壓後完全變了形，我至于我現在也無法分清那些到底都是什麼。”

“是因為你現在失憶了？”

“不，我覺得失憶是被引發的連鎖反應。也就是說，因為我的精神圖景出了問題，所以我才會——”

話說到這裡蘭鶴野一下子止了聲，敏銳的聽覺在此刻發揮着作用，确認之後他對着沈恂初說：“有東西正在向這片區域靠近，體型很大，移動的速度非常快，具體功能尚不能明确。”

沈恂初思索了一下立刻拉着蘭鶴野起身，道：“我們不能待在這裡。”

掩體早已經找好了，沈恂初按照剛才她規劃好的路線直接拉着蘭鶴野躲了進去。

那是一棟廢棄了不知多久的小樓，處處充斥着被時代抛棄了的痕迹，人的腳一踏進去便撲起一層厚厚的灰塵，嗆得沈恂初咳嗽了一聲，似乎是觸發了裝置對于人聲的感應功能，樓裡的系統開始緩慢地運作起來，之後便聽見一個瀕臨報廢的智能系統拉着行将就木的長音說——

“你……好……歡迎……回家……”

*

這是沈恂初第一次來到A區。

實話說她對于A區并不是那麼了解，腦海中唯一殘留的一點印象還是在她被迫參加的某次會議上，薇娅作為A區的總負責人進行發言，談論着A區之後的建設和發展問題。

而底下的人在聽到“A區”後表現出來的态度相當惡劣，明顯是對A區的存在完全嗤之以鼻，甚至直接将其與“垃圾場”等字眼勾連在一起。

薇娅的聲音混雜着那些竊竊私語不斷地被送進她的耳朵，沈恂初隻可惜這裡不是在地球之外，不然她一炮就可以解決所有令她感到不悅的東西。

好不容易挨到薇娅的發言結束，那些令人作嘔的蚊蠅聲才被象征着體面的掌聲淹沒。

薇娅能在台上做完一場完整的陳述，并不是因為她本次發言的内容，以及在A區生活着的那些人們，對于台下的部分掌權者來說有多麼重要，而僅僅是因為他們需要這樣的面子工程來粉飾他們的虛僞和傲慢。

大會的進程還沒有進行到一半沈恂初就劃開了椅子蹬腿走人，作為“北冥艦隊的最高級指揮官”，她的驟然離場還是引發了一些轟動。

雖然這也跟她并不是那麼低調的行為有關。

有幾個哨兵得到命令後将她在門前攔截下來，使得沈恂初本就不怎麼愉悅的心情雪上加霜。她懶得再多餘廢話，分散出一些精神觸手直接入侵了他們的精神圖景。

于是就有了接下來非常詭異且荒誕的一幕。

原本得到命令态度強硬的哨兵突然變得十分彬彬有禮，他們極有秩序地快速分成兩列，以“禮儀隊”的形式在沈恂初的身旁依次站開。最靠近門的那兩個哨兵伸手替她推開大門，緊接着，所有哨兵彎下腰，畢恭畢敬地對她說：“沈長官，請慢走。”

沈恂初在門前駐足，看着自己的“傑作”欣賞了片刻，這才滿意地點了下頭，邁開步子大搖大擺地揚長而去。

出了門還不忘回頭，沖着某個方向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然後伸出食指左右搖晃了一下。

這場熱鬧可比台上的空話連篇、相互吹捧精彩多了，在場的人的目光基本上都被吸引了過來。

事情很快被傳播開來——且是以一個被扭曲篡改到基本上看不見什麼原型的版本，沈恂初自然而然地就被打上了“傲慢無禮”的标簽。

但是在她又一次出征太陽系并凱旋後，她還是那個受人敬仰的“沈指揮官”。

榮譽是她為自己掙來的，鐵一般的事實，任誰也無法改變。

*

樓内的智能系統“回光返照”了一下，便真正的“壽終正寝”了。

尖銳刺耳的機械音還沒說完就被斷掉，運行的嗡鳴聲徹底消散，樓裡再次恢複了死一般的沉寂。

沈恂初松開了捂着蘭鶴野耳朵的雙手，将被她下意識地護住于是被迫彎着腰，以一種奇怪且别扭的姿勢站立着的蘭鶴野，從她的懷裡挖出來，之後用虎口掐住他的下巴端起他的臉觀察他的反應。

既然精神圖景進不去，無法做到及時的精神疏導和安撫，就隻能采取最原始的物理手段。

确認剛剛的噪音對蘭鶴野影響不大後，沈恂初送了手，說：“好了，走吧。”

而蘭鶴野全程都是一副任她随意擺布，搓圓捏扁絕不還手的面團樣兒。

他站在原地，突然拉住了沈恂初的手。

沈恂初回頭，還不等她問出“怎麼了”。

蘭鶴野便将食指輕輕地抵在她的唇邊，做出一個噤聲的動作。

“噓，這裡有人。”

“我聽見他的呼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