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珩很快就調整了臉上的表情。她直視着明韫山:“你想說什麼?”
明韫山放下手裡的茶杯,輕聲道:“定國公之女自小驕縱,從未啟蒙。爰書冷僻,《道德經》在我朝并不盛行,而你卻信手拈來。你不是陸小姐,你是誰?”
……原來她是定國公的獨女。
陸珩咬緊牙關。
她深知鬼神之說在封建王朝格外忌諱,雖然這裡有“修士”,但這并不代表恭王代表的王權會容忍一個被異世魂魄占據身體的國公小姐住在府上。
話又說回來,恭王令次子與他的師尊深夜趕來救她,這就說明她對恭王來說一定是“值得一救”的。
室内的氣氛随着沉默而變得凝滞,陸珩注意到,即便是看起來好說話的裴玑,在此刻也并沒有阻止自己的大弟子。
所以他也起了疑心,現在的情形于她而言并不有利。
她好不容易再活一次,也并不想放棄這次生的機會。此間世界有修士,那是否代表着如果她足夠強大,就可以找到回到原本世界的方法,再一次見到自己的父親和母親?
無論如何,在她看來,如今她以誠相待才是最聰明的選擇。
陸珩垂下眼,長出了一口氣。
她決定賭一把:“我叫陸珩。”
明韫山和裴玑的眼神都變了。他們的神情肉眼可見地肅然起來,尤其是裴玑,他開口時,聲音似乎都在發顫:“哪個陸,哪個珩?”
陸珩猶疑道:“陸地的陸,君子如珩的珩。”
裴玑的眼睛更亮了。
他望着陸珩的目光原本就溫和,如今更加柔軟,像是在看某個喜愛的小輩,寵溺又縱容。
明韫山低聲說了一句“原來如此”,他偏過頭,與陸珩對視,試探道:“宮廷玉液酒?”
五個字話音一落,陸珩原本還在微微發抖的手便定住了。
她震驚地望向明韫山。這麼巧嗎?
剛剛還頗有上位者魄力的男孩正有些期待地看着她。
陸珩猶疑地回應:“一百八一杯?”
“襯衫的價格是?”
“九磅十五便士。”
他們一問一答,惹得裴玑左顧右盼,神情茫然,像在聽天書。
明韫山莊重道:“最後一個問題。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公民層面的要求是什麼?”
陸懷川幾乎要眼含熱淚了:“愛國敬業誠信友善——老鄉!”
明韫山重重地舒了一口氣。
他笑着說:“你好,老鄉。”
裴玑茫然:“什麼酒?什麼襯衫?什麼社會主義?”
沒人理他。
他眼看着小姑娘握住了明韫山的手,在這一瞬間,某種深厚的情誼在這兩個隻認識了一天的師兄妹身上建立起來了。他們緊握雙手,仿佛剛剛的箭拔弩張全是錯覺。
裴玑目瞪口呆。
陸珩深吸了一口氣,将激動的心情強壓下去,抽回手。
明韫山也跟着放開手,對陸珩說:“你别緊張,我也是這樣過來的。”
他轉過頭,對裴玑道:“師尊,到您了。”
裴玑疑惑地“嗯”了一聲:“什麼到我了——噢。”
他收斂了自己的目瞪口呆,望向陸珩,嚴肅地說:“陸珩小姐,方才我已與你說過,我是同塵派的掌門。”
陸珩意識到他大約要說什麼很重要的事,便應了一聲。
“同塵派既是修真門派,自然會教門中弟子學習各類法術。每一個修真門派都有自己的功法,而同塵派以景明刀為立門之本。”
“我同塵派内雖說人丁稀少,但我曾是修真界大比的武道探花,如今已是化神期初期修為,在修真界内亦算得上出色。”
裴玑的聲音溫潤且平穩,說起自己以往的成績時亦沒有任何誇耀意味。他的眼睛依舊隐含風霜,隐隐在訴說他的年紀并不像外表一樣年輕。
陸珩聽出了他的意思,不由屏住了呼吸。
“再者,你天資聰穎,根骨卓絕,是習刀的好苗子。你與韫山一樣,同是異世魂魄,又都是孩子,定國公府如今又是一片廢墟,若你要在人間逗留,很有可能會變成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小姐。”
陸珩瞥了一眼明韫山,從裴玑的話語中聽出他對現代社會的了解——多數女性并不想要成為任人擺布的人偶,裴玑說出這些話,至少昭示着明韫山和他的關系很好,以至于他對後世都已經有一些了解了。
“再次,同塵派這一輩的弟子,名字注定從玉。韫山原本的名字是明琢,韫山是他的字;你的名字是珩,又與韫山一樣是異世來的魂魄,那麼或許你就是同塵派這一輩的二弟子。”
裴玑說到這裡,似乎心緒難平,略略哽住。他的嘴張合幾次,最後,他隻是問:“陸珩,你願意拜我為師麼?”
陸珩垂眼思忖片刻。
她仰頭問:“您為什麼要收我為徒?方才您說的,是拜師對我的好處。那麼我能給您帶來什麼好處?”
裴玑詫異地側目望過來。青年的眼睛眼角下垂,眉眼疏朗,笑起來時室内的光仿佛都攏在他晶亮的瞳仁間:“你這孩子。收徒延續道統,與凡人生子繼承衣缽是一樣的。你爹娘生了你,你能為你爹娘帶來什麼好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