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海幾千米的黑暗像一塊厚重的絨布,裹住了整艘船。
我躺在吊床上,睜着眼睛盯着天花闆。船艙外偶爾有發光的深海魚遊過,幽藍的光透過舷窗,在天花闆上投下扭曲的波紋,又很快消失。
胸口像是被什麼東西堵住了,又脹又澀,連呼吸都變得不暢。
——為什麼?
我翻了個身,銀發淩亂地散在枕上。手腕上的傷口早已愈合,但那種刺痛感卻揮之不去。
艾斯的笑聲仿佛還在耳邊回蕩,那麼張揚,那麼明亮,像一團永不熄滅的火,燒得人心頭發燙。
——他那麼好的人,夥伴那麼多,敵人也會被他折服。
——我不過是繞着他火焰的其中一人罷了。
手指無意識地攥緊了被單。
我想起艾斯出海後的某個傍晚,柯爾特遞來的情報裡夾着一張模糊的通緝令照片——艾斯站在某座島的港口,身旁是一個粉發少女,兩人舉着酒杯相視而笑。
那時候隻是以為他交到了新朋友。我平靜地将照片塞進抽屜,繼續批閱戰報。
可現在,僅僅是想到伊斯卡劍柄上的燒傷痕迹,胸口就像被海樓石子彈擊中一樣悶痛。
——奧洛,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貪心了?
——你難道要用兄長的身份,逼着他把自己當作最特殊的存在嗎?
舷窗外,一條發光的深海鳗緩緩遊過,照亮了我緊蹙的眉頭。
記憶突然閃回科爾伯山的懸崖——
那個黑色卷發的男孩蜷縮在岩石後,淚水混着泥土在臉上留下狼狽的痕迹。他死死攥着一張泛黃的報紙,指節發白,喉嚨裡擠出幼獸般的嗚咽。
“我……不該出生……”
那時候的我還不懂為什麼看他哭泣會比自己受傷還疼,隻是僵硬又笨拙地拍着他的後背,一遍又一遍。
“艾斯,不要哭。”
可眼淚還是落了下來,砸在我的手背上,燙得驚人。
——就像現在一樣。
我猛地擡手擦過眼角,指尖觸到一片濕潤。
……哭了?
我怔怔地看着指尖的水痕,紫瞳在黑暗中微微收縮。
——這是什麼心情?
——為什麼隻想要這團火……隻看着我一個人?
門外突然傳來極輕的腳步聲。
我迅速翻身背對門口,銀發遮住側臉,呼吸強行平緩下來。
門把手輕輕轉動。
“奧洛……”艾斯的聲音壓得很低,“你醒着嗎?”
我沒有回答。
他的腳步聲靠近,吊床邊緣微微下陷。溫熱的指尖小心翼翼地碰了碰我的發尾,又迅速縮回去,像是怕驚擾什麼易碎的夢境。
“對不起……”
他的呼吸聲近在咫尺,帶着熟悉的橘子糖和火焰的氣息。
我依舊沒動,但心跳聲大得仿佛要沖破胸腔。
艾斯似乎歎了口氣,手指輕輕拽了拽我的袖口:“我……我不知道你為什麼會生氣……”
他的聲音頓了頓,突然變得很輕,輕得幾乎融進深海的寂靜裡——
“但我的火焰,從來隻為你失控過。”
吊床猛地一顫。
我轉過身,銀發淩亂地散在肩頭,紫瞳在黑暗中灼灼發亮。艾斯的臉近在咫尺,雀斑在幽藍的深海光暈中像是撒落的星屑。
他的黑眸微微睜大,顯然沒料到我會突然轉身。
“證、證明給我看。”我的聲音沙啞得不像自己。
我眨着濕潤的紫瞳望向艾斯,淚珠懸在睫毛要落不落。深海的光透過舷窗,在他驚愕的臉上投下斑駁的藍影。艾斯的手指頓在半空,黑眸微微睜大,似乎沒想到會看到我流淚。
“奧洛……?”他的聲音輕得像怕驚碎一場夢。
我别過臉,銀發垂落遮住半邊面容:“……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聲音啞得不成樣子,“看到你和别人站在一起,胸口就像被海樓石刺穿一樣……”
艾斯突然瞪大眼睛,随後嘴角一點點揚起,虎牙在幽藍的深海光中若隐若現:“奧洛……”他伸手捧住我的臉,拇指擦過淚痕,“你該不會是在吃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