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打了聲招呼,準備回房。
他父親長得有些胖,整個人橫躺在沙發上,看到進來後,罵罵咧咧道:“光知道玩了,除了學習你還會幹什麼?放假了也不知道多幫你媽媽忙農活!”
遲暮沒有說話,而是看向院子裡,他母親看起來像是上了年紀的婦女,斑白的頭發在黑發中隐隐現形,她其實不過才43歲。
她正在摘花生,看到她丈夫又在罵兒子了,沒搭理他,而是對遲暮說:“暮暮,吃飯了嗎?廚房裡有飯菜,我給你熱一下。”
“我吃了回來的。”
“看你身上髒兮兮的。”她起身拍了拍遲暮身上的灰塵,仰頭看着他,不知不覺,她的兒子已經是16歲的少年了。
眼前的這個少年眼神幽深,長相俊秀,身材高挑,别看他隻有16歲,卻已經展現出不屬于他這個年紀的穩重和内斂。
他的容貌越來越冷峻,也越來越不像他們了。
她慈祥笑道:“今天和朋友玩得開心嗎?”
“嗯。”
她欣慰地笑了笑,“那就好,快去洗澡吧。”
“哼,沒用的東西,也就你寵他,他就是被你寵壞的。”他父親一身的戾氣,從桌面上拿了根煙抽,煙灰缸不過距離他一手臂遠,他也懶得起身,就那樣任由煙灰掉落在地上。
遲暮面無表情地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眼門外一捆又一捆的花生,想上前幫忙。
他媽媽阻着道:“别忙了,這不是你該做的,快去洗澡,你不是要參加競賽嗎?多花點時間複習,争取考個好成績,媽就知足了。”
遲暮還想說些什麼,他姐姐抱着一個一歲大的小孩從房間出來了,她也跟着勸道:“暮暮,聽媽的,這有我呢。”
遲暮被這種壓抑的氛圍弄得喘不過氣來,心累地閉上眼睛,回房拿衣服洗澡。
洗完澡後,他把自己的衣服洗了曬了才回房看書。
他知道,隻有努力讀書考個好成績才能回報他母親和姐姐對他的付出。
看到她們那麼辛苦,他也會去幫忙,但大多數時候,她們都會把他趕回房間。
他是她們的驕傲,甚至是整個村的驕傲,唯獨隻是他父親眼中的敗家子。
夜深了,他聽到外面走來走去的動靜,出去一看,看到他母親和姐姐正在把那一捆捆的花生疊成一堆,他趕緊過去搭把手,讓她們去休息,弄完後,他才回房休息。
隻有躺在床上,他的身心得到前所未有的舒心,他閉了會兒眼,突然想起下車時,沈昭月好像給他發信息來着,他沒來得及回,他打開手機一看,十幾條未讀信息。
李舒緣:遲暮,今天謝謝你啊【可愛】。
李舒緣:你背我時,我在你衣服上流了口水,實在對不起啊。
李舒緣:遲暮,你還沒有到家嗎?怎麼不回我信息?
李舒緣:晚安,遲暮。
遲暮回了句:抱歉,沒看手機。然後就退出聊天頁面了,點開沈昭月的信息。
沈昭月:還沒有到家嗎?
沈昭月:回家後泡個腳,腳會舒服一點。
沈昭月又發了好幾張她拍的照片給他。
沈昭月:早點休息,晚安。
看完後,他回了個晚安。
他明明很累很困,不知道怎麼了,一閉上眼睛卻睡不着,滿腦子是沈昭月那張揮之不去的臉,那張臉有着深邃的眼眸,如陽光般絢爛的微笑以及無盡的優雅和自信。
每當他想起這張臉,他的心就會不由自主地加速跳動,仿佛能夠感受到她就在身邊一樣。
和她相處時的畫面就像洶湧的海水撲面而來,幾乎将他湮滅。
即便他的成績從小到大極度優越,卻很難掩飾他的自卑,他的自卑來源于他沒有安全感和家庭環境。
他對五歲前的記憶一無所知,腦海裡的記憶在見到他的父母才開始建立的。
他的父母是貧苦出身的農民,父親好吃懶做,不務正業,家裡的經濟來源全靠她姐姐在工廠打工賺來的,母親每天忙于菜園。
他父親經常不在家,在家的時候不是嫌棄他母親便是把他當出氣筒,每回這時候,她母親和姐姐會護着他。
她們默默地為他付出,把他當做寶貝一樣疼,這樣的愛讓他十分窒息。
相比家裡,他更喜歡待在學校。
學校有很多同學欺負他,嘲笑他白得像女孩。
他的衣服總是寬大又破舊,是别人家小孩不要的衣服給他的,同學嘲笑他偷穿大人的衣服,是個小怪人。
學校未必比家裡好,可學校有他想見的朋友,那個人就是沈昭月,她就像衆星捧月的月亮,很多同學願意圍着她轉。
她雖然傲嬌卻愛笑、心善。
她是第一個願意和他成為同桌、做朋友的朋友。
也是第一個護着他,不準其他同學嘲笑他的朋友。
她有很多好吃的零食,總會願意分給他吃。
她曾為他做過很多溫暖的事情,他卻無能回報她對他的好,隻能對她好,盡可能地記住她的好。
他有一個本子,記着沈昭月的所有好。
他記不住的瞬間,那個本子悉數記着。
突然好想她。
很想見到她。
那個溫柔、愛笑、浪漫的沈昭月。
*****
國慶最後兩天,沈昭月在家閑得無聊,她練字用的宣紙用完了,打算去書城買一些回來,還想把前幾天拿去洗的照片拿回來。
她在書城呆了一上午,看了些課外書,津津有味,直到肚子餓了,看了下時間,已經過了吃午飯的時間,突然想吃魚丸面,就跑去附近的便利店。
書城附近有個廣場,一到周末人就特别多,運氣好的,會遇到一些業餘愛好者表演。
這一日,她就挺幸運的遇到了,高聳的大樓下,偌大的廣場上,圍着許多人,還有動人的歌聲響起。
是樸樹的《平凡之路》。
沈昭月喜歡湊熱鬧,也擠進那片人海中,可她怎麼也沒想到,在那群陌生的面孔中,他看到了遲暮。
他穿着一件白T恤,配着淺藍色的牛仔褲和白色的帆布鞋。
少年猶如一道風景線,站在陽光下,他的容顔更顯俊逸,眼睛就像深邃的大海,仿佛深藏着許多令人驚喜的秘密,讓人沉醉和探索。
此時,他的臉上洋溢着無憂無慮的笑意,猶如雪白的梨花,給這個世界帶來了溫暖和純潔,讓人看了也忍不住跟着笑起來。
他抱着吉他,白皙修長的手指在弦上不停地轉換。
他無疑是人群中最耀眼的那個存在,就像今天的太陽,耀眼卻不刺眼。
沈昭月的眼中隻看到他,即便他隻是伴奏的,即便他什麼話也沒說。
重逢後,他不斷地在刷新她對他的認知,成績優秀,體育了得,會唱好聽的歌,還會彈吉他。
一首歌的時間到了,遲暮和主唱拍了一下手,一偏頭,就在那堆人海裡看到了沈昭月,他的心情突然變得緊張又高興。
他從不畏懼站在台上,他會把台下所有不認識的人都當做木頭。
可當他看到她時,卻總會莫名的緊張。
沈昭月笑着對他招了招手。
主唱留着到肩膀的頭發,頭發染成了藍色,紮成了一個揪,他長得高高瘦瘦的,也很好看。
“是你朋友啊。”
遲暮嗯了一聲,打算收拾東西離開,主唱卻拿了瓶礦泉水,走到沈昭月跟前,“這位妹妹,會唱歌嗎?”
沈昭月絲毫不怯場,微笑着點點頭。
主唱把礦泉水遞給她,邀請道:“來唱一首吧,我剛好休息會兒。”
沈昭月看了一眼設備,心裡癢癢的,今天天氣好,她心情也好,挺想唱一首的,看向遲暮,“你要不要給我伴奏啊?你要是給我伴奏,我就唱。”
主唱看向遲暮,遲暮沒再收拾了,垂下頭,一臉縱容地笑着,“好。”
沈昭月調了一下麥克風的高度,看向遲暮,“還是樸樹的歌吧,《清白之年》?”
遲暮溫和道:“好。”
節奏響起,沈昭月低沉的嗓音也跟着響起,
“故事開始以前
最初的那些春天
陽光灑在楊樹上風吹來閃銀光
街道平靜而溫暖
鐘走得好慢
那是我還不識人生之味的年代……”
她邊唱邊看向她旁邊遲暮,眼神對視間,他們相視一笑,喧鬧的廣場,他們看到的隻有彼此的笑,那麼的溫暖,那麼的張揚。
主唱又拿了瓶水,坐在花圃鋪着的瓷磚上,邊喝水邊看着他們,唇角微微勾起,年輕真好,雖然他也還很年輕。
唱完歌後,遲暮和沈昭月向主唱打了聲招呼就走了。
沈昭月買了兩杯現打的果汁,一杯橙汁,一杯桃汁,讓遲暮自己挑喜歡喝的,她欠他一杯奶茶,正好補上。
“謝謝。”遲暮把橙汁留給了她,他知道她喜歡吃橙子。
“你和那個主唱是好朋友嗎?”沈昭月問。
“不是,我是第一天認識他。他的手受傷了,看到我,邀請我給他伴奏。”
沈昭月側頭看向他,“你總是讓我驚喜的。”
遲暮偏過頭回看她,“什麼?”
“你歌唱得好,吉他也談得好,成績還那麼優秀。”
遲暮不以為意道:“這沒什麼吧,你也有很多愛好。”
能這樣和她呆在一起,就挺好的。
有時候他覺得挺慶幸的,除了學習好點外,他還能有其他愛好,如果沒有這些愛好,他的生活會有多無趣啊,而他和她的話題也會少得可憐。
沈昭月問:“你待會要幹嘛嗎?”
遲暮有一天的時間可以什麼都不做,不答反問:“你呢?”
“我要去取照片,我還要去書城,你要是沒事做,要不要和我一起去?”
“好。”遲暮不會拒絕她提出的任何要求,即便她沒有向他提出這些要求,他也想陪她去做。
他就想和她待在一起。